第六卷 幕間死亡 第0283章 17(1 / 1)

我從噩夢中驚醒,一時間再也沒有睡意。心臟仍舊跳個不停,我想起抽屜裡的藥,不由得拉開抽屜,選了一瓶有鎮定作用的藥片。這本來就是阮醫生讓我定時服用的藥物,但我仍舊猶豫了一下,才取出兩片吞進肚子裡。我一邊倒水喝下,一邊看了一眼時鐘,此時還差一些就是淩晨兩點。門窗都關得很緊,卻讓我感到有些氣悶。我進入衛生間,用冷水洗漱一番,打算回到工作間繼續之前的工作。然而臨近窗邊的時候,卻聽到外麵傳來輕微的人聲,聽得不太清楚,似乎有人在爭執,聲音隨夜風從縫隙中鑽了進來。我不由得靠近窗邊,將窗簾稍稍撩起一角,向外眺望。在宿舍樓下方不遠處,有兩個人藏在夜幕的陰影中拉拉扯扯,雖然看不清他們的相貌,但從體格上大約可以區分出是一個大人和孩子。兩人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發生爭吵,第一時間就足以讓人覺察出有蹊蹺。我仔細分辨他們的聲音,其中一個尖銳清亮,似乎是個女孩子。我覺得他們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然而卻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就好似那些話都被夜風隨散了。大人和女孩開始動手,女孩似乎要離開,卻被大人抓住後領,用力摔在地上。我看不下去了,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本可以拉開窗戶大喊一聲,這兩人說不定就會被驚走,但是心中的衝動讓我覺得必須插手管一管,即便結局可能會是吃力不討好。我操縱輪椅想要推門而出,不過警惕心再一次製服了我心中的衝動。我回頭看了一眼工作間的角落,那裡囤放著各種武器,在這些天中,除了竊聽工具之外,為了第二次夜林冒險而特地準備的主要武器和工具都已經完成了。這令我不由得想到,這一次樓下的事件是如此稀奇,是否暗示著該是自己行動的時候了呢?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就再也揮之不去,並且迅速盤桓在我的腦海裡。誇克猛然飛到掛在一旁的黑色風衣上。我不再猶豫,將黑色風衣穿上,戴好頭盔,將麵具收進口袋裡,然後將角落裡的武器和工具一一裝備上。這花不了多長時間,多次演習和一次實戰讓我已經輕車熟路。窗外的爭吵和怒罵聲越來越清晰了,我雖然疑惑為什麼竟然沒有召來夜間巡邏的警衛,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事有蹊蹺,我也不懼,說不定反而是個好機會。沒錯,這座封閉病院裡所發生的任何不正常的事情,都代表我的機會來了。我再沒有顧慮,推門而出,一邊沿著走廊前進,一邊向外眺望事態的進展。女孩和大人大打出手,結果大人被狠狠咬了一口。雖然大人吃痛大叫,破口大罵,卻拽著女孩的頭發毫不鬆手。雖然女孩身處下風,我卻不能驚動他們,我加快輪椅行進的速度,從殘疾人通道盤旋而下,一邊戴上麵具,複檢弓弩,調整好狀態,本來覺得或許可以好言說上幾句,但現在看來,說不定下去後就有一場好鬥。當我下到宿舍樓的空地上時,大人已經將女孩的雙手扭在背後,有些狼狽地站起來,女孩仍舊掙紮不休。“嘿!”我朝那邊大喝一聲,大人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押著女孩就要離開。就算尚不明白那個大人為什麼要這麼粗暴地對待那個女孩,不過我不想讓他們忽視自己的存在,於是抬手準備射擊。結果在我扣下扳機之前,大人卻似乎被什麼東西從側麵撞了一下,我沒看到撞他的東西,那個家夥的就像在演一出單人戲。不過女孩卻抓住機會,掙開一隻手臂,轉過身體在大人的手腕上用力咬了一口。大人不由得吃痛,緊接著身體又仿佛被什麼東西踹了一腳般,捂著下體蜷縮起來,連哀嚎的聲音似乎都被這股劇烈的痛楚塞在喉嚨裡,隻能發出粗重的呼吸聲。這一下女孩徹底擺脫了他的桎梏,但她沒有立刻逃跑,卻朝一旁的空氣伸出手,就像是拉扯什麼人一般。可我隻看到她的身邊隻有一團透明的空氣。搞什麼鬼,兩個精神病人?還是真有什麼我看不到的東西在那裡?我有些疑惑,就在這個時候,眼角處射來的亮光,似乎警衛持著手電筒趕來了。我可不想和他們打交道,身上的武器可不是用“夢遊”和“睡不著”這樣的理由可以解釋的。女孩似乎也察覺自己驚動了某些人,她朝這邊看了一眼,雖然仍舊她的五官在夜色中仍舊顯得模糊,然而那道目光的感覺卻讓我覺得她仿佛沒有看到我一般。女孩像是被她的透明朋友扯了一把,踉踉蹌蹌地朝遠處飛奔。更奇怪的是,她奔跑的速度竟然比我的自動輪椅的速度還快。不,不對,我開始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自從我來到空地上後,我們之間的距離竟然完全沒有縮減。更確切地說,自動輪椅並沒有停下來,然而周圍不變的風景卻顯得自己是在原地徘徊不動,隻是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兩人的爭鬥上,反而忽略了這一點。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卻猛然發現景致毫無征兆地轉變,自己已經來到那個大人的身邊了。現在他正要從地上爬起來,這麼近的距離,我依稀可以辨認出他的長相——四十歲左右,兩鬢已經出現斑白,五官給人的感覺有些熟悉,卻一時間聯想不起來。不過我敢確定,他是這座病院裡的工作人員,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我下意識伸手要將他扯過來,仔細分辨一番,結果手剛接觸到他的領帶,這個老男人卻眼睜睜地在我麵前失去了蹤影,就像他從未出現過一般,也沒有任何觸感從手上傳來。這種情形實在太奇怪了,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我來不及思考那究竟是活生生的人,亦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幽靈,耳中猛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雜訊聲,就像收音機在調頻時發出的沙沙聲被幾十倍放大了。這一下迅猛突然,讓我差點以為自己的耳膜要破了。我下意識操縱自動輪椅繼續朝女孩離開的方向前進,那些雜訊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期間也還不到三秒。當我將狀態調整過來時,身後的亮光猛然放大,就好似一條光道筆直破開黑幕,而我也徹底暴露在這片光亮中。真是糟糕,雖然我已經遮住自己的臉,還用黑色大衣隱藏了真正的體型,但是不能避免那些人從輪椅上找到我的頭上。犬吠聲變得清晰起來,然而預想中的類似“停下”之類的警告聲卻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呼哧呼哧,卡拉卡拉”的聲音,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聲音。我感覺到警犬被人放開,迅猛地奔馳著,覺得自己不可能比這些警犬跑得更快,隻得將弓弩準備好,然後將輪椅打了個轉,倒退著繼續朝預定方向前行。好吧,如果將這些警犬乾掉,說不定還有轉機,動作必須要快。我在心中對自己說。在轉身後,亮光朝我的眼睛直射而來,幸虧我早有準備,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讓我辯清眼前的所有東西。隻在驚鴻一瞥中,看到五條奔馳的黑影以及更遠處的人形。這些黑影是如此健壯,幾乎有我的胸膛那麼高,跑起來就像是貼著地麵飛行。最前方的黑影衝著我一躍而起,與此同時,我扣下扳機,一匣弩箭接連飛射而去,其中一根準確得命中其中一隻黑影的頭部,而另一隻黑影近在咫尺。我沒有思考的時間,但是我也不需要思考,在戰鬥本能的驅使下,我在霎時間轉動輪椅的方向,在和黑影擦身而過的時候,抽出藏在輪椅裡的鐵刀,將它攔腰斬成兩段。這時,被弩箭命中頭部的黑影才“嘭”的一聲跌在地上,滑了好幾米遠。我這下終於能看清那些黑影的模樣了,本來以為是警犬,結果它們的確是犬形,但是身體浮腫,毛皮都脫了一半,露出皮下黑紅色的肌肉,甚至裸|露出一半肋骨,就像被泡得發爛的犬屍。沙沙的雜訊聲再一次於我的耳邊響起,雖然不像上一次那般猛烈,但是卻吵得人心煩。我已經來不及思考為什麼會是這種東西在追捕我了,三隻幸存的犬屍並沒有受到同類死亡的影響,沒有半點遲疑地朝這邊撲來。而前方的人形正在亮光中變形,仿佛蠟燭在高熱中融化,他們,不,或許現在要說“它們”了。本來看似警衛和警犬,結果卻是一群從恐怖電影中跑出來怪物。加上之前怎麼也無法接近的女孩,突然消失的中年男人,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不過,就算是在做夢,也不能讓自己隨便死去。又一隻犬屍從側旁撲來,它們可真是不長記性。我轉動輪椅,在閃開的同時再一次揮起鐵刀,就像殺死它的同伴一樣,將它一刀兩斷。這種跳到半空,隻能憑借慣性移動的敵人最容易對付了。不過,後麵的那些已經半融化的人形卻打算給我個警告,在我砍死那隻喪屍犬的同時,幾粒東西帶著嗖嗖聲擦過我的頭盔,緊接著,胸膛被尖銳的物體狠狠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量差一點就打斷我的胸骨,雖然托了特質的黑色大衣和胸前檔板的福,沒有受到重傷,但是一時間,我完全喘不上氣來。隻能狼狽地操縱輪椅,搖擺身體,躲過另外兩隻喪屍犬的撲擊。這種感覺應該是子彈吧?我從沒有被子彈打中過,所以也無法確認,不過,並沒有在那些半融化的蠟燭人手中看到槍械,它們現在有了四隻手,宛如章魚一樣,那些子彈一樣的東西似乎是從它們的胸膛射出來的。不能在這麼寬闊的地方和它們糾纏下去,早已意識到這一點的我並沒有偏離自己的計劃,自動輪椅沒有停下來,再之前幾次攻防之後,和我預定用作脫離點的地方已經很接近了。那是兩棟建築之間的狹道,隻能並行兩人,因為角度的緣故,能夠有效隔離亮光。在那些怪物再一次發動攻擊之前,自動輪椅載著我進入狹道,一直退入陰影中。兩隻喪屍犬緊跟著並排竄進來,這一次不等它們跳起,我立刻按下輪椅上的發射機關。一排“蜂針”從發射口噴出,在每隻喪屍犬頭部都留下好幾個鐵針,它們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了。我穿過這條狹道後迅速閃過轉角,而是向上射出的勾索,抓住樓頂護欄,將輪椅徐徐吊起來,到達最後一層走廊後,搖晃輪椅擺進走廊裡,再將自己徐徐放下來,並收回勾索。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光亮再一次刺破腳下的黑暗,在我完全退進走廊的之前,看到一群人衝到腳下,卻因為失去目標而四顧張望。沒錯,這一次我看到的並不是那些半融化的蠟燭怪物,而是真真正正的人類警衛。我有些詫異,那麼之前那些怪物究竟是我的錯覺,還是那些怪物隻是這些人的武器?我還有些緊張,生怕他們向上望,結果和我當初預計的一樣,一個警衛通過肩膀的報話機說了一聲,人群就四下散開了。我不再理會他們,在他們抬頭張望之前,我已經停下電機,用手推著輪椅沿著走廊疾馳。我早已經調查過,這棟建築沒有殘疾人通道,所以那些警衛可能會陷入思維誤區,而且走廊是環形,還有一條通往鄰近建築的快捷通道,這些優勢都足以讓我擺脫這些人了。我很慶幸自己準備周全,所以現在才能遊刃有餘。我來到環形走廊的另一側,打開緊急出口的門。不少建築是不開放緊急出口的,然而這棟建築中的緊急出口卻從來不會上鎖。進入門後就是向上和向下的樓梯,向上的樓梯筆直通向天台,不過那當然不是我走的路。我的目的是入口處天花板上天窗一樣的鐵門,有病人告訴過我,這扇天窗是可以打開的。我從輪椅下抽出幾條鐵棍,將它們逐一和鐵刀的柄部接起來,然後用這把長刀向上捅。果然和那個病人說的一樣,不需要太大的力氣,那扇足以容納兩個人身位的天窗就被推起來了。我再一次用勾索將輪椅吊上去,然後雙手攀住邊緣將自己撐上去,雖然有些吃力,但仍舊可以完成。待到自己攀上天台之後,再將輪椅從天窗下方提上來,雖然因為體型的緣故,輪椅被卡在天窗中,廢了好一番工夫,但總算沒有超出我的預計,最終將它搬了上來。我將天窗重新關起來,爬上輪椅後,終於鬆了一口氣。樓下警衛們的動靜仍在持續,他們又調來了幾隻警犬,但是沒有聽到他們上樓的聲音,隻是偶爾有幾道亮光劃破天空直射上來。為了以防萬一,我躲進天台角落的陰影中,一邊思索著自己遭遇的那些詭異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一邊等待警衛們的離開。如果他們執意要上來搜查,那麼我就不得不提前使用特殊通道前往隔鄰的建築,在我的預計中,被發現的幾率將達到五成。好在我的運氣並沒有那麼糟糕,不多時,樓下方的喧鬨逐漸散去,病院再一次沉浸在靜謐中,隻剩下夜風呼嘯而過。為了保險起見,我仍舊使用特殊通道前往鄰側的建築——用天台上的竹梯搭在兩棟建築之間,然後將輪椅架在木梯上,因為對麵的建築比較矮,所以輪椅可以斜著滑過去。看似驚險,實際上竹梯很結實,隻要保持平衡,絕對不會掉下去。安全抵達另一棟建築的天台後,我確定沒有人藏在下方,便再次使用勾索把自己放下去。這一次和警衛們捉迷藏可比之前的驚險多了,雖然不明白喪屍犬和蠟燭怪是怎麼回事,但是有一點可以確信,若沒有頭盔和護胸,自己差一點就沒命了。儘管如此,不,應該說,既然都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那麼更應該繼續下去。我決定沿著那個女孩離開的方向前進,雖然她和那個中年男人的存在給我一種詭異的感覺,但是我有一種預感,既然這種事情會出現在我的眼前,那就不會是無的放矢。因為前一陣的騷動,這一帶的警戒變得森嚴許多,我花了比平常多兩倍的工夫才躲開那些警衛和警犬,進入一片野林區。我雖然看到女孩是往這個方向跑的,但並不確定她一定會在這裡,隻是因為我發現這一片的樹林中間雜著幾棵樟木,才決定進入其中。這片樹林並非我確定的那幾處藏有野墳的樟木林帶,我甚至不知道樹林深處是否有成片的樟木。然而,既然那個女孩的出現是促使我決定當晚行動的契機,為何我不沿循命運的推動?也許是錯覺,但是這個夜晚讓我深切感到一種命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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