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混沌頭 第0317章 分割線 1(1 / 1)

因為灰霧獲得力量,也將因為灰霧而失去這份力量。這些巫師和灰霧怪物一樣,已經稱不上是人類了。他們看似能夠為所欲為,但實際上隻不過是灰霧力量的奴仆而已。在見到最後這名巫師的醜態後,我已經不再害怕他們,即便他們的灰霧法術看上去是如此奇妙。也許更高明的巫師不會是這般脆弱,但是脆弱的巫師一定占據著多數的位置。金字塔形的生態結構對這些人來說,同樣是不可辯駁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在這個時代,這個結構就是真理。怪物終於撕開灰霧的防護,就在巫師以為自己又逃過一劫時,怪物突然張開嘴巴,我隻看到灰影一閃,大概是舌頭的東西瞬間洞穿了那名巫師的肩膀,將他扯了過去。巫師發出驚懼而絕望的叫聲,眼看就要被怪物一口咬下,他麵前的怪物卻倏然化成一片灰霧煙消雲散了。巫師的身體顫抖著,他趴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動彈了好幾次,都在跪起身子的時候又癱倒在地上。然後,我聽到他發出輕微的啜泣聲,喃喃說著隻有他自己能聽懂的話。他的灰袍在入夜晚風的吹拂下緊緊貼著他的身體,所呈現出來的線條異常瘦弱,如同長年饑餓的難民。這副模樣真是可憐兮兮。我這般想著,卻堅定不移地拖著發軟的雙腿來到他身後。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站在自己身後,直到我將折疊刀越過他的後頸橫在他的喉嚨前,那種冰涼而鋒利的感覺才讓他懵然回首。在他看到我之前,我割斷了他的喉嚨。他鼓起回光返照的力量,抬起右手抓住我的手,他的五根手指骨瘦嶙洵,指甲又長又蒼白。從接觸的肌膚上傳來冰涼的觸感,我沒有反抗,隻是用折疊刀在他的喉嚨上又割了一下,握住我手腕的那隻手便漸漸鬆開了。他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木偶,隻靠嵌在喉嚨裡的折疊刀支撐著,這讓我清晰感受到,他的體重簡直輕得不可思議。普通人睡著和死亡的時候,總會讓搬運者感到格外沉重,可是這具巫師的屍體卻完全不是這樣,我懷疑現在的他連十公斤都不到。戰鬥結束了,當我將這三名巫師的頭顱全都割下來後,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雖然,終於為受害者報仇的想法也占據一定比例,可是更多的,卻是一種自我的解放。第一次遭遇巫師,第一次瀕臨死亡,第一次看到席森神父,第一次了解末日真理教,每一個第一次都讓讓我愈加感到有一個無形的枷鎖正纏在自己的身上,不斷勒緊,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而今這種枷鎖隨著我割下這個房間中的六個巫師頭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我看到了他們的強大,同樣看到了他們的弱小。我看到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正在如今的自己腳下分岔,各自延伸到遙遠無儘的前方。我明白,自己應該走向何處。我覺得自己就像是籠中之鳥,在自己的拚命掙紮和撞擊下,那些看似堅固的籠柵終於被折斷,我飛出去,將牢籠用力推倒,這便飛向無比寬敞的天空。我的身體和靈魂都在雀躍,吹進房間裡的晚風似乎也在告訴我:你自由了。儘管這個房間變得更加血腥猙獰,那股濃鬱的臭味仍舊令人作嘔,可是我再不感到厭惡。在這種心靈的愉悅中,我將最後三名巫師的麵罩也都剝了下來,然後將所有的屍體都搬到一堆,在上邊放上乾燥易燃的物體。做好焚屍前的準備,我進入廚房,痛痛快快洗了一個澡。大概是因為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人過來探查這間屋子的緣故,我覺得真的不會再有人來了,所以比起立刻離開這裡,我更期待在現場將身上的血腥清理乾淨。這是一種極為奇特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完全主宰著這個房間中的一切,包括每一件物體和每一個生命。我的心理學專業也涉及一些犯罪心理學,以前看到案例,許多殺人犯在殺人之後繼續享用受害者的遺產,而不是立即逃竄,當時雖然能夠記住這個案例所體現的心理學理論,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種記憶和自以為的理解是如此片麵而膚淺。這種行為帶給人的刺|激和快|感,無法通過想像這樣的場景來獲得,隻有身臨其境時才能體會到它是何等強烈。我吹著口哨,用毛巾擦乾自己的頭發,從不知是誰的衣櫃裡取出新的襯衫和牛仔褲穿到自己身上,對著鏡子戴上新的無度數眼鏡。鏡子裡便又是一個清爽的高川了。我出了大廳,在茶幾上找到一包駱駝牌香煙,用打火機點燃抽了一大口。掛在牆壁上的時鐘響起晚七點的報時,布穀鳥從鐘麵上方的木屋裝飾裡彈出來,發出充滿電子感的叫聲。我將煤氣罐搬出廚房,將煙頭扔在屍體上,然後將煤氣罐的閥門開到儘頭,摒住呼吸打開大門走下樓梯。當我轉到單元樓的後方,快要離開小區的時,上方那一層被巫師們占據的房間猛然發出轟鳴巨響,巨大的橙紅色火焰如同膨脹到極點的氣球一樣,從窗口噴了出來。整棟單元樓似乎都因此顫了一顫,飛揚灑落的廢料在火光中晶瑩閃爍,宛如在下一場發光的雪花。無可否認,我覺得它漂亮極了,是這場戰鬥最好的收尾和注腳。我收回視線,就像是無關的陌生人那樣自然而然地向小區外走,沒一會,就看到周圍出現帶著驚愕表情張望的人們,最多的是從外牆的商店裡跑過來的人。不過他們都僅僅是仰望那片熊熊的火光,沒有一個人想要去救火,因為火勢在短短的一分鐘內就已經漲到普通人無法撲滅的程度了,可是他們也沒有打電話報警的意思,在驚愕的表情下,讓人看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漠。作為殺人凶手和縱火犯人,我自然也不會報火警,反而希望這場火災越久越好。這場大火很可能會波及周圍的房屋,我雖然想到了這一點,但希望火勢持續的心情卻沒有半分減少。我明白,自己僅憑臆測就斷然做出這個決定,本身就不是一個正義的舉措,可是我又覺得自己不得不如此,隻有用倉庫裡那個“燒死巫師才是殺死他們”的理由來安慰自己。當然,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否認自己在這件收尾上所表現出來的凶惡和殘忍。最初的行為或許還屬於正義和複仇,可是最後卻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縱火犯,事情的轉變就是如此可笑又出乎當事人的預料。儘管如此,我並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在這個時候,覺得就算報道上會出現被這場火災波及的受害人,也覺得自己不會對此感到後悔,最多也就是對他們感到抱歉和遺憾吧,可是他們是絕對不需要這種安慰的人。我將自己在這一場凶殺和縱火行動中的每一個念頭、情緒與采取的行動代入犯罪心理學進行分析,意外發現自己完全契合那些聲名赫赫的連環殺人犯的特征,區彆隻有下一次我還會不會繼續這麼做而已。我覺得自己是還會去做的,因為我的敵人正清晰地攔在前方,在未來的某一天,一定會和他們發生殊死又不可想象的戰鬥。即便是這種“看到敵人”的情況同樣也同樣符合一部分被判精神失常的連環凶手的特征。我想,當那些人犯下罪案的時候,也是如此時的我一般,認為自己不得不如此嗎?我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我已經不具備法律上的正義和良善了。我已經變成正常人所唾棄和懼怕的那類異常殺人者。如此一來,我又不得不思考,以“正義”和“英雄”這兩個目標作為行動力的自己,又到底代表著怎樣的“正義”呢?就算是為了拯救世界,挽回末日,但為了這個目標的達成卻導致無辜者的喪生,這也算是正義和英雄的行為嗎?將來和末日真理教的對抗,也許會發展到戰爭的規模,那麼,這樣的戰爭也是正義的嗎?在我學過的所有知識裡,在我研究的每一個曆史裡,在每一個教授、學生乃至陌生人的看法中,從來都沒有“正義的戰爭”這樣的說法。戰爭會讓許多人的死亡變得有價值,但也會讓更多的人沒有任何價值地死去,所以大家都認為,戰爭本身就是罪惡。即便在神話傳說中,“戰爭”同樣是被列為原罪的表征,是地獄的先鋒。我學科優秀,思維敏捷,是學校學生會的風雲人物,具備社會精英所需要的每一種特質,可就是如此優秀的我,在這種事情上也無可避免地陷入一個死循環的怪圈中。我歎息自己所犯過的錯誤,頭疼自己正在成為過去的自己認為罪不可恕的那類人,可是回過頭來,卻發現當時的自己根本就不會做出另外的決定。有多少普通人,就是在這樣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最終變成了臭名昭著的凶手呢?他們和我一樣自認正常和正確,但又是否真的是正常和正確呢?殺死六名巫師的暢快和喜悅並沒有因為這些思考減弱幾分,可是我就是無法不去思考這些事情。我就這般思考著,將看熱鬨的路人當作無聲的背景,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再沒有發生突發事件。我十分平穩地渡過了七天,在這七天裡,我除了將這次行動的結果跟其他人報告之外,就是在思考自己的未來。不出預料,耳語者的大家和席森神父對我竟然能夠殺死那些巫師感到驚訝,尤其是我看上去沒有受傷的樣子。其實對這樣的結果,我同樣感到幸運,這些巫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是我之所以能以如此低微的代價殺死他們的最重要的原因。而我的勝利也讓八景鬆了一口氣,若說當她從席森神父口中得知末日真理教和瑪爾瓊斯家的存在後不感到擔憂,那一定是騙人的。可是有我的戰果作為實例,也證明他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大得不可戰勝。森野在被救回來之後,開始時情緒低落了幾天,但很快又變回原來那個開朗樂觀的她了,連帶著白井和咲夜同樣露出輕鬆的笑容。咲夜是最後一個得知那天我決定獨自對付那些巫師的人,為此她有好一陣子都用一種沉默、壓抑又傷心的目光注視我,雖然在我當麵強自歡笑,但轉過背後仍能感覺到她的憂鬱。可是,我又該如何安慰她呢?做出那個決定,最後一個讓她知道,這些都是無可抗拒的事情。我想要保證今後一定會更加謹慎,每一個決定都告訴她,讓她和我一起麵對,可是這根本就辦不到。先不提許多臨時其意的決定,咲夜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跟隨在我的身邊。她除了是我的搭檔之外,還是一名風華正茂的女大學生,有自己的生活和應酬,就算是在過去四年間,我們也並非完全知道對方的交際關係和某些私事。即便是情侶,對彼此來說也不會是完全透明的。而且,我並不想讓她徹底涉足這麼可怕的事情,就算已經被牽扯進來,也希望能夠減緩她的腳步。我知道自己已經和以前不同了,有許多覺得可做可不做,甚至是認為不應該去做的事情,在殺死那些巫師的時候就已經犯下,想要回頭已經不可能了,而我也不想回頭。我或許能夠保證自己不會變成那種人見人怕、殺妻棄子、毫無半點人性的惡徒,可是咲夜一旦和我一樣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對她而言又是何等的打擊?她還能是現在的咲夜嗎?僅僅是呆在我身邊,就已經足夠危險了。我不咲夜她發生改變,現在的她已經足夠堅強和美麗,一旦跨越這個界限,就算仍舊美麗和堅強,但那已經屬於非正常的範疇了。讓我高興的是,在森野恢複正常之後,咲夜也想通了一般,不再糾結過去的事情。她們回到學校裡,在白井的陪同下繼續大學生的最後時光,像她們這樣的女性,一定會收到許多聚會的邀請,希望她們能夠在白井的保護下,忘記那些不愉快的體驗。而我呢,除了交接學生會的手續和應酬,應付低年級學生的興奮和混亂之外,就是去尋找一份在工作時間上便利自由的工作,至於那些關乎正義和英雄的思考,在沒有結果之餘也索性拋到腦後了。我覺得今後要繼續耳語者的行動,應付末日真理教的打擊,免不了要到處跑,不僅是在這個國家的其它省份,更可能是變成一個真正的“世界人”。如此一來,我就需要有大量的時間和資金支持今後的行動。耳語者並沒有屬於自己的產業,社團的資金來源全是由成員們自行募集。對我來說,無論是在大學任職,還是去汽車公司的研究所上班都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要在畢業後的段時間內找到一份自由又高薪的工作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這些天來,我一直通過自己的人脈關係和社會人士進行溝通,並征求有經驗者的意見。不過結果都不理想,如今正處於自由高薪這個階段的人也並不是一開始就這般,對他們而言,並沒有什麼捷徑可以走,除了要有綜合實力和專長之外,還需要運氣。有一些人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就隻有自己創業一條路了。可是,在創業的最初期也是無暇分身,忙碌無比。而另一些人則開玩笑地對我說,為什麼不找個富婆嫁過去呢?並建議我畢業後就和咲夜結婚,她家裡似乎很有錢。在這一點上,他們倒是沒看錯,咲夜就是個有錢的千金小姐,可是,對我們來說,結婚似乎是個遙遙無期的事情。而且,咲夜本身就是耳語者的成員,八景絕對不會同意從她本會繳納的會費中分出一部分算做我的貢獻。除此之外,因為我不接受學校的邀請,以及汽車公司的雇傭,負責就業指導的老師和一直將我視為得意弟子的教授都多少感到憂心,並不斷詢問我的打算。可是我又不能把耳語者的事情告訴他們,所以隻能想辦法應付過去。我已經記不起來座談會時,自己編造了怎樣的借口。不過當時這些關心我的人臉上都掛著些許失望,這一點讓我記憶尤深,並對此充滿歉意。或許做一份假的創業計劃能夠回應他們的期待,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卻免不了他們主動的幫忙,到時免不了被拆穿。這時我不禁感到,有時候人緣太好也是個麻煩事,你總不能一下子就變得冷漠,將這些人的善意像垃圾一樣扔到一邊。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