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觀察了這個光狀漩渦,然後再次朝四周環顧了一次。如同過往一樣,這隻是一個普通的車廂,我們沒有找到任何看上去像是導致這個節點產生的東西和現象。“那麼,各位,就此告彆吧。”走火將目光放回光狀漩渦上,對所有人說道:“不知道這個傳送門能支持多長時間,那麼,我就先走一步了。”說完,沒有更多的寒暄,他毫無遲疑地跨進了傳送門中。那個身影就好似被攪拌一般,很快就失去了輪廓。“我在外麵等你們。”席森神父在胸前花了個逆十字,微笑地對我和近江說完,也毫不猶豫地闖入了光狀漩渦中。之後榮格也朝我們點點頭,沒有留下任何聯係方式,這個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來自何處的神秘男人也走入其中。“聯係方式。”銼刀對我說:“我處理好事情後,會和你們進行聯係,希望今後合作愉快。”於是,我將耳語者的外事郵箱告訴了她,她為了保證自己不會在出去後忘記這件事,用一把限界兵器匕首在武器箱上刻下了相關的暗語。做完這一切後,沒有更多的寒暄,再次朝我和近江看了一眼,轉身投入光狀漩渦中。在銼刀離開後,光狀漩渦一陣波動,似乎隨時都會消失的樣子。“需要記下來嗎?”我看了一眼近江。近江在其他人離去之後,重新恢複了在大學教室舉行時間旅行可行性研討會時,那種尖銳又充滿壓迫感的表情。她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表示自己早有準備。其實,在當初乘坐列車進入三十三區時,就有人提過離開後會忘記在統治局裡的記憶這件事。每個人都有自己帶走記憶的方法,我也不例外。我不需要任何額外措施,相信腦硬體能夠保證所有的記憶完好無損。於是,我牽起近江的手,和她一起跨入即將消失的節點。※※※黑暗退去前,我的意識並非一直清醒著。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實際流逝的時間或許並不是這麼多。一旦醒過來,腦袋就迅速恢複了清醒狀態。就像一道清晰的直線,中間被人用橡皮膠擦去,留下黑乎乎的一塊。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廁所裡。並不是記憶中的任何一個自己曾經去過的廁所。談不上乾淨,但也並非隨地都是汙漬,氨氣的味道並不濃重。地上鋪設有防滑的橡膠,是帶著潮濕的鮮綠色。便器的水閥大概是壞了的緣故,一直發出流水聲。廁所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防護服雖然被地上尚未乾透的水漬浸濕了,但是因為很厚的緣故,所以感覺不到潮濕的冰涼。我環顧四周,在自己身後發現了正在從地麵上爬起來的近江。而在我們身邊,有兩個近乎等身高的櫃子。我們並沒有打開櫃子一探究竟。廁所結構一眼就能確認是男廁所,雖然沒有人,也覺得有一些亟待解決的事情,但是我們不約而同選擇了先離開這個地方。廁所是藏在一棟兩層高的廢樓裡,大概很久沒有人使用的緣故,到處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有一些老舊的音箱設備和巨大的木箱子,似乎這些擺設和房頂上的燈光之類的裝置還能使用,靠近一樓大門處有一具樣式同樣老舊的電閘,電伐被拉了下來。從窗口處可以看到外麵的小廣場,不過,此時此刻,小廣場上也同樣沒看到半個人影。要不是從一百多米外的馬路上傳來車來車往的聲音,這個地方簡直給人一種整個城市的人都消失了的錯覺。我們沒有在廢樓裡多做停留,來到廣場上,尋了一條長椅坐下,開始回想心中那種亟待要想起的事情究竟是什麼。記憶有些模糊,腦硬體正在往大腦中傳輸一些信息,這並不是那種正常回憶時仿佛身臨其境的印象,緊緊是簡單的日記式的資訊罷了。不過,這些資訊拚合起來後,仍舊讓我記起自己身上所發生過的事情。我們在統治局遺址獲得了自己所期待的收獲,然後穿越節點回歸正常世界,依靠用外物記錄資訊的方式保存了那段經曆,但實際上,記憶仍舊已經消失了。因此,才會出現如今這種腦海裡單純隻有行動記錄的記憶。近江關上筆記本電腦,將其塞回行李箱中,然後和我一起將各自的櫃子打開,露出裡麵裝得滿滿的裝備。我們沒有繼續仔細查看其數量和種類,重新關上了櫃門。“真是奇怪的感覺,雖然記錄裡顯示我們有一段精彩的冒險,但是完全沒有終於到家的感覺。”我將身體靠在長椅的椅背上,對近江說:“大概是因為沒有印象,隻有記錄的緣故吧。我們離開了多久?阿江。”“二十三天。”近江十分確定地說,然後問我:“你看到席森神父了嗎?”“沒有。”在我的腦硬體記錄中有關於席森神父的詳細資訊,也能夠從記錄中知道他先我們一步進入傳送節點,按照正常的想法,他此時不在我們身邊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然而,隻有記錄的話,完全無法產生“奇怪”的情緒。我覺得席森神父並不是回到正常世界後立刻先行離開,避開我們,我也完全想不出他會這麼做的理由。在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一些無法預料到的事情,但關於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想,隻能等待他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記錄中的統治局遺址冒險過程十分驚險,但如今也沒有半點險死還生的感覺,也沒有劫後餘生的刺|激,就像是單純看到了一個陌生人的行動記錄。這讓我不得不設想,這種情緒的轉變是導致那些在統治局中生存下來,成功回歸的冒險者會選擇再一次進入其中的重要原因。深刻的印象能夠讓人感到畏懼,但是記錄隻會讓人警惕而充滿遐想。“總之,先回總部再說吧。”我對近江說。我們在長椅上休息了一會,但很快就覺得無聊,因為沒有任何休息的理由,我們的情緒和心理是如此平靜,完全沒有進入過那個奇妙而危險的統治局遺址的感覺,仿佛隻是偶然走到這裡,在這裡坐了一陣,然後在百無聊賴中決定回家。不過,無論記錄,還是身邊的武器櫃,以及身上破損的防護服和已經徹底消失的攜帶物品都在證明,我們的確剛剛從一個危險的旅途中靠岸。廣場上開始出現人影,不一會,更多的人來到這個小廣場上,在靠近馬路的角落有踩三輪車的攤販進行擺攤準備。我覺得自己身上的防護服有些紮眼,不過,雖然有一些目光落在身上,卻很快就不理會了,似乎在告訴我們,這種齊裝怪服其實並不值得大驚小怪。我們在馬路旁的公車站牌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正如走火說的那樣,我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隻是回歸地點是自己未曾來過的地方而已。從這個地方乘坐公車回到市中心要經過十六個站,即便一路暢通也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公車站牌的名字是“泗水路南站”,在我的印象裡,完全沒有聽過這個站的名字。雖然同是一個城市的區域,但站在這片接近城郊的地域上,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有種陌生和新奇的感覺,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被腦硬體刪除了。在等待公車的時間,我們去車站旁的小賣部打算買一包香煙,卻發現身無分文,除了武器之外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不過,尷尬的情緒同樣被腦硬體刪除。我帶著禮節式的微笑,當著店主的麵捏扁了一塊當作承重物的鐵塊,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價值二十二元的兩包駱駝牌香煙和兩個打火機。“能打電話嗎?”我看了香煙櫃旁的電話座機一眼,對四十來歲的店主問道。“啊,可,可以。請隨便用。”店主有些緊張地點點頭,將電話推到跟前,就走進了店裡能夠讓我們看到的地方,老老實實地看起雜誌來,隻是不時朝我們瞥幾眼。他並不打算報警,反而想和我們搭幾句話,但最終還是偃旗息鼓。打給總部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八景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並不怎麼懷念,畢竟在感覺中並沒有離開太久的印象,也無法從八景的聲音中聽到久彆重逢的激動。她甚至在我開口之前就猜到了:“高川嗎?二十三天不見,真讓人擔心。你總算沒死在那個地方,真是可喜可賀。”平淡的聲線完全聽不出任何擔心和賀喜的情緒,如同換作其他人一定會反而覺得是嘲諷吧,不過,在過去四年裡,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好事還是壞事,她總是保持這幅神秘又深沉,似乎一切儘在掌握中的樣子。包括我在內,耳語者的諸位早就習慣了,並且總是拿這種態度打趣她,她的反擊則是“這才像是一個掌握了預言,行走在神秘學海洋中的真理求知者的樣子。”這類普通成年人根本就沒臉說出來的話。在我說話之前,八景繼續說道:“一個女人,改變命運,危險的變局。預言正確嗎?阿川。”托了這個提醒的福,我現在是完全回想起來了,當時在大學的社團總部裡,她所做出的預言。實際上,在進入統治局之前,這段預言就已經應驗,但是,直到現在她重新提起,我才發覺,當時所謂的“應驗”其實並不完全,統治局遺址裡的冒險記錄證明了這一點。綜合已經獲得的所有信息,我已經可以感覺到,這個預言的效力似乎還將要持續下去。預言的效力和範圍已經超出了我在恢複現實記憶之後,對“先知”和“預言”的猜測,如果僅僅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因為特殊的末日幻境的環境構造,以及自身生命形態異變而強化的生存本能,直覺感知到劇本走向的話,是做不到這個地步的。無論是當初的係色,還是現在的近江,以她們的原型來判斷,都不應該處於劇本之中。預言中的“改變命運”似乎也並非無的放矢,僅僅是出於美好的寄望。無論是“係色”還是“近江”,無論是改變命運的計劃,還是危險的變局,都有著明確的指向,而這種指向已經超出安德醫生所指定的劇本範圍,也超過了普通末日症候群患者能夠依靠“生存直覺”去判斷的範圍。因此,我深深感覺到,八景身上一定存在和我、桃樂絲、八景和江類似的,某種超脫末日幻境本質的特質,即便她僅僅是現實原型八景的一個破碎人格意識的倒影。是因為她服用過高川製造的最初血清樣品的緣故嗎?在推測中,真江被“病毒”侵蝕後,意誌反向侵蝕體內病毒形成了病毒異種“江”,在高川“吃掉”真江後,“江”寄宿在高川體內。之後,高川在病院配合安德醫生的研究,利用自己的體液製造的血清樣本,在彆無選擇的情況下,注射給已經進入感染末期的係色、桃樂絲、八景、咲夜和瑪索六人,也僅僅使用在這五人身上。在當時的注射觀察中,這種最原始的血清樣本根本就是失敗品,但是,無論高川自己,還是五個女孩,都沒有如同正常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那樣死去或化作LCL。無論是高川的苟延殘喘,還是桃樂絲和係色的改造,以及八景、咲夜和瑪索三人的人格崩潰,都不是正常的患者體現。也許,如同高川、桃樂絲和係色,在八景、咲夜和瑪索體內,也存在某種和“江”緊密聯係的無法以正常方式觀測的特質,這並不是什麼無法想象的事情。那麼,在八景的預言出現“超脫”末日幻境和劇本的現象,也並非是不可理解的事情了。她的預言不是單純的生存本能,擁有著以來自最初血清樣本所產生的特質,或者說,和高川、桃樂絲和係色類似,因為接近“江”而產生的特質為連接點的特殊感應。無論在現實還是在末日幻境中,和“江”的距離越近,就會越產生一些與眾不同的現象。“預言一如既往準確。”我不得不承認。“很好,我知道你剛回來,一定十分疲勞,但是有一件重要的任務馬上要交給你。”八景的聲音變得慎重起來,我也不由得被這個聲音所隱藏的東西感染,注意力徹底集中起來。她的說法讓我不得不產生一些不太好的預感。“發生了什麼事?”雖然有些擔心,但在這種情緒被腦硬體刪除之前,我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儘管沒有在統治局戰鬥的印象,但是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已經變得更加強大。“一個新的預言。”八景說:“江南站的地下鐵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已經讓白井過去了,不過,雖然他是我們之中除了你之外戰鬥能力最強的人,但他並不適合這次的任務。我需要你立刻到江南站接替他的工作,席森十分擔心白井的安全,這次的預言給我十分不好的感覺。”“很嚴重?”“我的感覺是這樣。”八景說:“預言十分模糊,但有一種很難阻止它發生的感覺。”“如果預言成真會變得怎樣?”“不清楚,但是這個城市會變得更加糟糕。”八景說到這裡,音調拔高起來:“這個城市是我們的地盤,我可不允許臭水溝裡的老鼠在這裡興風作浪!”儘管八景對情勢之預感說得十分嚴重,聲線也壓得極低以表示嚴肅,但我仍舊感覺到她的聲音中隱藏著一種激昂的情緒。我對她的說法同樣表示認同,我們是在這個城市出生和成長的本地人,有責任清理危害到這個城市安全的危險因子,而且,耳語者也需要一個穩定的基地。隻是,八景的預言和直覺從來都沒有出錯過,對抗那種不可琢磨,但必然發生的趨勢,實在讓人充滿壓力,儘管我們耳語者已經做過許多次了,但至今為止,仍舊沒有成功扭轉預言的例子。“我明白了。”我看了一眼小賣部的老板,他正踩上凳子,調整老式黑白電視的頻道,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能在這個時代還能看到這種款式的電視機。我一邊將目光移向電視,一邊對八景說:“從現在開始,對大家下達戒嚴令,啟動第一套潛伏方案,直到我回去。”“……”八景沉默了一下,對我問道:“戒嚴令我似乎能夠明白,但是第一套潛伏方案是什麼?”“……你不覺得這麼說很帥氣嗎?”八景立刻掛斷了電話。老板下了凳子,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沒有理會他,直接撕開香煙的包裝,叼起一根用打火機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