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的運動,同步產生足量的資訊,這些資訊直接交給腦硬體進行保存和處理,如果將這些即時產生的巨量資訊硬塞入原生大腦,並讓其同步運轉解析,原生大腦說不定會崩潰。失去原生大腦的轉化,自然就不會產生任何“感覺”,與之相伴的“情緒”和“壓力”也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數據罷了。我理性、耐心地觀測著各種數據,直到視網膜屏幕中的路線隻剩下最後一條,自己的位置數據也和路線的開端結合。這個時候,偏差終於出現了,回路鑰匙距離開啟紡垂體機器還有極小的一段距離,但是,我已經不得不開始行動。一旦錯過這個機會,下一次重新找到行動路線時,很大可能會在異化右江開啟紡垂體機器之後,雖然無論早一步還是晚一步都會造成偏差,但是早一步總比晚一步好。在原生大腦根本無法反應過來的極微小的時間裡,我已經從小醜怪物們所形成的一連串縫隙中穿過。當相應的資訊反饋回原生大腦時,就像是失去了那部分時間,宛如瞬間移動般就越過了最後的十米,踩著盤踞在紡垂體機器上的小醜怪物,瞬息就抵達異化右江的身邊。我的速度已經累積到極高的數值,相應的,周遭的活動就相對變得緩慢下來,空氣宛如一層充滿彈性的薄膜,在捅破之後清晰可以感覺阻力驟然減少,速度也再一次提升。視網膜屏幕中,我的身周有一層模糊的霧氣,就像是在我的身上覆蓋著一層肉眼可見的護罩。小醜怪物並沒有對我發動進攻,不過,最重要的原因並非是它們沒有攻擊意識,而是因為它們就沒有反應過來。儘管如此,在我朝異化右江發動攻擊的時候,在這極其短暫的時間裡,她的動作便和我同步了。異化右江隻是朝我抬起左手,但是,並沒有出現和我身上類似的突破音障的現象,卻從零開始,一瞬間就達到了我此時的速度。她的動作看起來一點都不勉強,就像是普通人接住了另一個普通人伸出的拳頭。隻有達到我這般高速之後,麵對本來靜止不動的人,輕而易舉就做到了相應速度下才能做到的事情,才會體會到我此時的感受吧,不,說是“感受”並不正確,因為我此時仍舊處於以腦硬體為運作主體的模式下,隻是觀測到數據而已。但是,等事後交給原生大腦“回味”的時候,一定會十分震撼。在用左掌抵住了我的拳頭後,我的速度在這一瞬間降低為零,緊接而來的反作用力開始破壞義體的內部結構。我不知道異化右江是否同樣受到了損傷,至少從外表上看不到半點端倪,當然,我也一樣,損傷隻是在內部產生,並沒有波及表麵。不過,我十分清楚,在自己的速度陡然將為零值的時候,自己的計劃就已經失敗了大半。無法維持速度的話,是不可能在異化右江麵前占據優勢的,但是,這一次交鋒卻非做不可,異化右江身為開啟者,所在的位置才是最理想的站位,想要從其它地方穿過藍光粉塵,說不定會產生更嚴重的異動。麵對眾多選擇,我決定借助自己的速度所造成的巨大動量去衝擊異化右江,隻是,眼前所能觀測到的情況顯然不合預期。異化右江所承受的傷害,很可能要弱於我此時所受到的反作用力的傷害,在衝擊的瞬間,她甚至連身體都沒動搖之下,她所施加給我的阻力,反而一瞬間就讓我停止下來,我和她之間的距離,仍舊有兩臂之長。碰撞的衝擊波發出宛如氣球被戳爆的聲音,以肉眼可見的環狀姿態從我們拳掌相交的地方朝四周擴散。視網膜屏幕的自檢數據中,我完成這一擊的消耗,是進入瓦爾普吉斯之夜後,單位時間內的消耗之最,同時,承受的損傷,也是至今為止最大的傷害,而效果卻極度不理想。若非在之前已經補充過能量,我此時大概會瀕臨無以為繼的窘境。義體結構的傷害預估在五分鐘之內修複,但是,在極度快速的攻防戰中,在五分鐘的修複完成前,繼續累積的傷勢隻會變得更加沉重。在衝擊波擴散的同時,回路鑰匙也抵達了終點,異化右江用那深沉而邪惡的黑色眸子凝視著我,扭轉了胳膊,回路鑰匙也隨之飛速旋轉起來,宛如鑽頭一樣,快速沒入前方。我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她的行動。我曾經嘗試和她拉開距離,但是,她的左掌卻緊緊扣住了我的拳頭,正是因為這種進退不得的情況,讓我無法化解深入義體內部的作用力。無法移動的話,即便是偽速掠也無法將作用力轉化為良性的推動力。這在過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在這一刻卻成為了被對方利用的弱點。紡垂體機器發出尖銳的轟鳴聲,原本毫無空隙的結構頓時出現無數的毛孔,從中噴出大量的灰白色灼熱蒸汽。這些蒸汽很快就將周遭的一切,包括我、異化右江和五隻小醜怪物包裹住了。這種顏色古怪的蒸汽,同樣是視網膜屏幕和連鎖判定都難以穿透的物質,感覺上更接近“灰霧”了。在視野徹底被這片蒸汽阻擋的過程中,我可以清晰感覺到腳下的小醜怪物正變得僵硬,並不僅僅是它們的動作變得遲緩,它們的身體所傳來的觸感也變得如同石頭或鋼鐵一樣堅硬。這些古怪的蒸汽,似乎在石化它們,但是,對我來說,僅僅是感受到灼熱而已。另一個接觸到蒸汽而產生反應的東西是藍光粉塵,這些藍光粉塵甫一被蒸汽噴中,立刻敏感地收縮起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終於看到了,一直被這些藍光粉塵遮擋的紡垂體構造到底是什麼——一顆直徑一米的水晶球懸浮在紡垂體機器中,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清楚其本質構成的藍光粉塵倏然鑽入這顆水晶球。它們的流動是如此劇烈,在短短的一個呼吸間,就全部沒入了水晶球,看上去就像是水晶球中蘊藏著一個旋轉的藍色星係。視網膜屏幕在觀測到這顆水晶球的同時彈出警告框——發現關鍵任務物品“精神統合裝置”(狀態:未完成)和我最初預計的一樣,精神統合裝置在這裡被確定,儘管被標識為“未完成”,但也可以視為“碎片”。和人格保存裝置在外觀上隻是指甲大小的芯片完全不同,精神統合裝置僅僅是“碎片”就已經如此巨大。在不動用S膠囊的情況下,想要將它帶走勢必要花上一番功夫。攜帶直徑一米的巨大水晶球穿越火線,可以想象是多麼明顯的目標。在我采取進一步的動作前,異化右江已經鬆開我的拳頭,化作一道血影穿透蒸汽,朝精神統合裝置碎片破去。在這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第一時間奪取這個目標物的機會。從我發動攻擊,到異化右江開啟紡垂體機器的行動塵埃落定,僅僅是幾個呼吸的事情。灰白色的蒸汽擴散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在發生在蒸汽中的變化都完成的時候,在我的視野中隻剩下茫茫的一片,儘管看不到,但腳下傳來的觸感足以證明,小醜怪物們已經徹底成為了雕像一樣的東西。我沒有貿然朝異化右江消失的方向進發,誰知道被異化右江搶先一步後,那裡到底變成了怎樣,也沒有向後退卻,因為紡垂體機器所產生的異動太過劇烈了,讓我直覺決定呆在原地,既不進一步接觸紡垂體機器,也不離開太遠。雖然連鎖判定也無法穿透這片灰白色的奇異蒸汽,觀測到太遠的物事,但仍舊讓我產生這片蒸汽還在繼續擴散的感覺,至於其它的小醜怪物是否也如這五隻小醜怪物一般僵化就不得而知了。在我佇立原地默默修複義體損傷的時候,落腳處傳來明顯的震動感,整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都在發出轟鳴聲,就像是山洞塌方一樣。雖然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多少可以從諸多蛛絲馬跡中想象此時的情況——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正在崩潰。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核心物件明顯就是這台紡垂體機器,其發生變化,導致整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也隨之崩潰,這種情況處於預想到的諸多可能性中。我並不感到慌張,因為從腳下傳來的震動感雖然強烈,但被我踩在腳下的小醜怪物並沒有崩塌的感覺。這五隻小醜怪物原本就盤踞在紡垂體機器上,在變得僵硬之後,大概也不會脫離,因為,越是在這種時候,越顯得它們似乎原本就是這台紡垂體機器的一部分。從遠處不斷傳來倒塌的聲響,質地十分硬脆,聲音在我的想象中勾勒處一副畫麵——被蒸汽波及的小醜怪物們正一個接一個變成雕塑,然後在震蕩中碎裂,倒塌,在地麵上砸出一條條裂縫。天頂在龜裂,地麵也在龜裂,甚至連空間也在龜裂,為了躲避空間崩潰的影響,魔法少女、龍傲天和哥特少女成熟體等人各施其技。這樣的想象是有依據的,我已經不止一次觀測到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崩潰時的現象,也明白在無法找到出口的情況下麵臨空間崩潰,是何等危險的處境,不過,我並不認為龍傲天等人會就此死在這裡。比起其它地方,我也更相信,這個紡垂體機器連同盤踞在它身上的五隻似乎變成了雕塑的小醜怪物,就是這個空間中最安全的地方。如果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真的存在出口,那麼這個位置至少是其中之一。隨著腳下傳來的震感越來越強烈,陡然出現下陷的感覺,被灰白色蒸汽充斥的視野陷入霎時間的黑暗,接近著變得亮堂起來。眼前仍舊是一片茫茫的灰白色,但是下墜感卻越來越強烈,甚至灰白色的蒸汽也出現一種被破開的感覺。我想象著整台紡垂體機器在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崩潰後朝下方墜落,即將衝出被蒸汽籠罩的範圍。不過,對於蒸汽之外到底是何種景象,卻完全想象不出來。不過,逐漸嘩然的風聲讓我開始覺得,下墜的距離一定很長,不久後傳來的雷聲和滲透了灰白色蒸汽,一股腦從下方倒噴上來的水漬,開始在我的腦海中勾勒出更加熟悉的景色。我半蹲下身體,隨時準備著應對想象中最為苛刻的局麵。風不斷從斜下吹拂在我的身上,灰白色蒸汽仿佛在向上流動,逐漸變得稀薄起來。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我已經可以看到不遠處出現一些陰影狀的輪廓,這些輪廓越來越多,從我站立的地方來看,環繞著整台紡垂體機器的四周,上方和下方,都存在大量的碎片一樣的陰影。這些和我,以及這台巨大紡垂體機器一起下墜的物事很快就變得清晰起來,那是一大片外表看起來是石質的東西,從細節中依稀可以判斷出是從一個龐大的物體身上剝落下來的物件。視網膜屏幕不斷收集著可以探索到的碎片,嘗試拚合成它們原本的模樣。然而,在完成這個工作之前,紡垂體機器和立於其上的我已經衝破灰白色蒸汽,落入一個無比廣闊的世界中——我們的頭頂還帶著鑽出灰白色蒸汽時的尾跡,腳下就已經是一片更加蒼茫的天空,鉛色的雲層在腳下不知幾萬裡,向無儘的遠方綿延,又仿佛被風雨雷電攪拌著,發出沉悶的聲音,不時炸開的紫色電蛇讓這片鉛色似乎要被點燃了。這是顛倒的拉斯維加斯城的外景,整個紡垂體機器正不斷朝下方的天空墜去。隨著距離那片蒸汽彌漫的地方越來越遠,很快就察覺,原本覺得覆蓋麵積極大的蒸汽,不過是覆蓋了以原本的酒店大廈為中心,彌漫著黑泥的城市範圍。即便在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中度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些黑泥所占據的麵積,對比起整個倒立的拉斯維加斯城而言,也不過是極小的一部分。而伴隨著紡垂體機器從上空墜落的那些碎片也並非完全是石塊,其數量是如此眾多,大小、質地和外型也多種多樣,因為它們一部分來自於崩塌的建築物本身——並不僅僅是酒店大廈,還包括了被黑泥解體的其它建築和街道;另一部分則明顯可以看出來自於小醜怪物的身軀,有大量的石質物體明顯可以拚成小醜怪物身軀的一部分,其上的細密紋理也足以談得上栩栩如生。從數量來看,這些小醜怪物應該是來自於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中的那些,隨著灰白色蒸汽的擴散,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崩潰,它們也真正地死亡、解體,變成石頭雕像一樣的東西。也不僅僅是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中的小醜怪物們,在黑泥湧出中,在原本酒店大廈所在的地方生成的,和酒店大廈一樣巨大的小醜怪物,也被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崩潰後出現在顛倒世界中的灰白色蒸汽改變,落下和其它同類相同的下場。從建築、街道和小醜怪物上瓦解出來的碎片數不勝數,宛如隕石一樣,洞穿了灰白色的蒸汽,伴隨著巨大的紡垂體機器向下方那遙遠而蒼茫的天宇墜落。紡垂體機器並非落入最下方,在更下方,還可以看到維持著樓層大部分外觀的巨大碎片,最先誕生的那隻巨大小醜怪物的頭顱,它們的體積讓紡垂體機器也不是最大的墜落物。不過,即便在層出不窮,大小、材質和外型各異的墜落物中,紡垂體機器也是最為獨特的一個,因為,隻有它抱持著完整性——那黑鐵色的輪廓,纏繞在外殼上的五隻化作雕塑的小醜怪物,完全沒有受損的跡象。再次看清自身所在的這個巨大紡垂體機器時,我已經找不到異化右江和那顆水晶球狀的精神統合裝置碎片,原本放置水晶球的位置,已經緊緊被黑鐵色的外殼密合起來,也再也看不到噴出灰白色蒸汽的孔洞。它又恢複成了原本那種渾然一體,沒有縫隙的結構,而且,比之前更加徹底,若非纏繞在外殼上的五隻化作裝飾性雕塑的小醜怪物,看起來就是一大坨鐵疙瘩。即便如此,整個紡垂體機器完整的造型,仍舊讓它在眾多的下墜物中充滿了吸引注意力的獨特性。每當下方的閃電劃亮天際的時候,黑鐵色的粗獷外殼就會淌上一抹紫黑色的光芒,顯得異常猙獰。距離頭頂上方的拉斯維加斯城已經足有好幾百米了,當紡垂體機器鑽出灰白色蒸汽的一刻,就再也沒有接係地麵的方法,除非自己可以飛起來。冰冷的風和雨發出呼嘯聲,拍打在我的身體上,渾身上下早就已經濕透,頭發也不斷向上翻飛。不過,這些風雨和時而打在紡垂體機器上的碎片無法撼動這巨大而沉重的存在,站在上邊的我完全可以頂住氣流的乾擾。異化右江、丘比和魔法少女們、龍傲天和兩個二級魔紋使者,以及哥特少女成熟體,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到蹤影,即便使用連鎖判定也無法觀測到除了我之外的生物。我一度生出這樣的想法:在這片宏大的崩潰之景中,唯一還活著的人就剩下自己,而劫後餘生的自己,正準備衝入那更為壯闊的天空之中。經曆了諸多的冒險和戰鬥,和不同的人相識和分離,目睹各種奇怪存在的生和死,才最終搭上了沉默已久的方舟,朝著從未有人抵達的天空之外的世界前進——這種感覺自然是錯誤的,因為我內心中深知,即便看不到曾經與之對抗和合作的人們,但他們也絕對沒有就此死去,一定躲在無法觀測到的地方,隨著我一起朝著同樣的世界進發。無論是我還是他們,一定都在心中相信著,此時朝天際墜落,必定不是通往地獄的死路,不,即便對麵就是地獄,自己也能從中爬回人間。這種從錯覺中誕生,卻足以稱得上宏大的情感,讓此時的我情不自禁地沸騰起來。這種無法遏製的激烈情緒,不也正意味著,異化右江就在附近嗎?若非她就在這裡,腦硬體又為何不能壓抑這沸騰的情感?是的,異化右江,一定就藏在這台巨大的紡垂體機器中。我從雕塑狀小醜怪物的身上站起來,在凜冽的風雨中俯瞰著腳下廣袤的天空,仰視著懸掛在頭頂的拉斯維加斯城,它們那宛如置身黃昏中的壯闊讓我無法言語。然後,我看到了,在灰白色蒸汽被疾風吹散後,它所覆蓋的那片拉斯維加斯城範圍中,出現了一道道深刻的痕跡,那是建築和街道崩潰,黑泥燃燒後,在那一處的地麵上留下的傷痕。這些傷痕是如此規律,隻有抵達如此之遠,能夠將之一覽無疑的高空,才能察覺它的真麵目——那根本就是一個以原本酒店大廈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向四麵擴展開來的魔法陣。一個蝕刻在拉斯維加斯城中的巨大魔法陣,置於中心,原本是酒店大廈的位置,如今隻剩下一個黝黑的洞穴。黑泥正沿著魔法陣的紋路流淌,一路引燃的火焰,紅得就像是澆灌這個巨大魔法陣的鮮血。一道緊接一道的閃電,不斷擊打在魔法陣中,讓人覺得就像是為魔法陣注入啟動的能量。在頭頂上方這個變得無比明顯的魔法陣啟動前,位於下方極遠處的鉛色天空最先出現了異常。一開始隻是一種感覺,在眺望雲層和閃電時,似乎可以感覺到,雲層的流動似乎有些紊亂,不一會,在閃電照徹雲層時,可以從那一時間仿佛變得透明的烏雲中看到一些異物的輪廓,那絕對不是墜落物墜入了雲層之中,因為那些異物的輪廓正點點增加數量,變得清晰,根本就是在雲層中上浮。沒有過上太久,在最下方的墜落物沒入雲層之中前,即便沒有閃電,那些異物的輪廓也完全可以用肉眼辨析出來了——那是一個又一個橢圓形存在,看起來就像是在雲海中暢遊的巨鯨,正急劇上升,試圖躍出海麵。初步換算距離之後,這些橢圓異物的體積至少也有酒店大廈那麼大。我凝視著這些橢圓異物的陰影,一個,兩個,三個……一個緊接著一個,至少兩位數的陰影排列著整齊的隊伍向上攀升。當最下方的墜落物撞擊在雲層上,在那個位置撕開一道漩渦的同時,依稀可以看到細節的橢圓形陰影輪廓終於撕開最後一層薄紗,在一道格外巨大明亮的閃電中,從那道墜落物製造的漩渦邊緣破空而出。在明晃得耀眼的紫紅色光芒中,我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呈現在視網膜屏幕中心的浮出物,是一個超越了酒店大廈體積的飛艇。我從來都沒見過如此巨大的飛艇,那硬質的外殼,猙獰的鋼架,還有懸掛在氣囊周圍的旗幟,讓人一眼就能肯定,這絕對不是什麼友善的運載器械,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要塞,一個飛翔的戰爭兵器。在這艘巨大猙獰的飛艇出現的一刻,顛倒的天空和大地也無法遮掩它的存在感,狂放躁動的風雨雷電也似乎為它匍匐,成為它騰雲駕霧的力量。伴隨墜落物一個又一個地墜入雲層,一艘又一艘的飛艇撕裂雲層,一躍而出。每當閃電劃過天際,遍布雲海的飛艇群便在拉斯維加斯城中投下巨大的陰影,在這片陰影中,存在一個哪怕是孩童都無比熟悉,無論在現實,還是在這個世界裡,都足以讓人內心顫抖的標誌,許多人都說,那才是真正的惡魔的標誌,是人類一切原罪的俱現之物——顛倒的“卍”。顛倒的黑色“卍”字不僅出現在招展的旗幟上,更烙印在飛艇前端的巨大徽章上,血紅的底色,就像是鮮活的血液在流淌,而黑色的“卍”則鑲嵌在黑色的十字上。雖然不同於異化右江所體現出來的邪惡,但是,在看到這些卍字旗的時候,同樣能夠感受到另一種奇異而瘋狂的邪惡感,但是,兩種邪惡感都擁有相應的特質——那是試圖將人吞沒,汙染所有意誌的邪惡。或者說,真正的“邪惡”,本來就擁有這樣的特質。數十艘巨大的飛艇之間,參雜著稍小的飛艇,但是,哪怕是最小的飛艇,也至少有一百多米的長度,還有更多的飛艇正從雲層中浮現。它們的隊列,血與黑的標誌,以及隱約奏響的軍樂,都昭示這破空而來的根本就是一支巨大的軍隊。這些飛艇承載著多少兵力?不,應該問,包括飛艇在內,這隻仿佛穿越了曆史,再次於人們視野中展現獠牙的軍隊,到底有多少戰鬥力?無法評估,出於飛艇上升的角度,除了飛艇那硬化的氣囊之外,我觀測不到更多的東西。但是,這些飛艇撕裂了烏雲、雷電和風雨,在黃昏中飛翔的氣勢,可謂是極其雄壯。我寧願相信,這些被人視為魔鬼的軍隊,重新帶來了夢魘般的力量。經曆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失敗,這些亡靈儲蓄了足夠的力量,才再一次按照預訂計劃那般,即將降臨人世。這就是藏匿在右江背後的神秘組織嗎?為什麼是納粹?但是,為什麼不是納粹?無論在現實還是這個世界裡,提到“神秘、強大和毀滅性”的組織,納粹完全符合條件,不,對於納粹來說,僅僅是神秘組織,是無法形容它的存在感和給人帶來的壓力的。那是真正的,比當前的末日真理教更加符合“戰鬥、統治和毀滅”這個概念的存在。在末日真理教還在地下活動的時候,納粹就已經開始了將整個世界帶入血與火之中的戰爭。正是這個有史以來最為波瀾壯闊,又最為瘋狂殘忍的戰爭,將原本位於歐洲的末日真理教大本營逼迫到了北美大陸上。如果席森神父所遭遇的敵人正體就是納粹的話,他會失去音信也完全合情合理,我在看到這個納粹標誌的時候,就已經極力將它們的力量往高處估測了。和瑪爾瓊斯家區區的幾千名巫師不同,納粹的戰鬥力是它那瘋狂的軍隊,尤其在神秘性的光芒下,我無法想象,這究竟是何況讓人戰栗的一隻軍隊。甚至,對於熟悉納粹傳說,但是對統治局沒有更詳細情報的我來說,納粹在強大的概念上更勝一籌。現在,這隻軍隊已經從本質上蛻變,以神秘化的方式降臨這個世界嗎?那麼,這支有史以來最讓人戰栗,也最讓人瘋狂的軍隊,到底是現實中何種物事的倒影?還是說,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潛伏著一個納粹?那令人瘋狂絕望的思想,其實是傳承在每一個人的血脈之中,在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識和思維思想無法得到有效遏製的情況下,終於借助這個末日幻境的力量獲得形體了嗎?我,高川,一個學過曆史的年輕人,哪怕經曆過最異化的敵人,最危險的局麵,也一點都不想和這些納粹的軍隊產生交集。不過,想要避開它們明顯已經晚了。在它們出現之前,我根本就不會想到,主導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竟然會是它們,在它們出現之後,我卻發覺,幕後黑手一定就是它們,再彆無其它可能性。它們,正如我預料的那般,在右江被異化之後,終於按耐不住,將自己主體降臨於此。越來越清晰的軍樂,伴隨著無數人的合唱,由軍人們發出的低沉、整齊又雄壯的聲音,終於蓋住了轟鳴的雷霆,成為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最終的旋律。德語,但並不是我所熟悉的德語,一個被人擯棄的過去,歌頌著戰鬥的意誌,巨大的飛艇,直接撞碎了大大小小的墜落物,毫不閃避地,就像是在過去的戰爭中,齊整的虎式坦克陣列碾碎敵人的陣地。它們帶著讓人血脈僨張顫抖的轟鳴,沉重又急速地接近我所在的地方——這個無比顯眼的,藏著它們所需要之物的巨大紡垂體機器。至今為止,我仍舊不知道,這台紡垂體機器孕育的精神統合裝置碎片,到底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中起著何等重要的作用。但是,隨著天頂上方,顛倒的拉斯維加斯城中那片巨大的蝕刻魔法陣的成型,這個答案想必不遙遠了。我並不了解這些納粹軍隊的唱詞,但是,那些藏匿在聲音中的意誌,帶著鮮血和硝煙的味道,讓人覺得,它們一點都不像是沉默了幾十年,而是從地獄之中,用不斷的戰爭和勝利重新爬回人間。那種意誌雖然帶著惡意,但是,卻讓人情不自禁要成為其中的一份子。甚至,當這個意誌降臨在聽不懂的人的心中,會激蕩起一種比它們的歌詞更加清晰,更加符合人們心意的歌詞。這種明顯可以乾涉精神層麵的力量,正在我的心中譜寫著:空氣布滿緊張的氣氛,大戰即將來臨,淚水劃過母親的臉龐,祖國就在身後,遠方傳來敵軍的腳步聲,大地在顫抖,是捍衛正義的時候了,熱血早已澎湃,乾枯樹枝上最後一片樹葉被寒風打落,閃電撕破了遠處承重的黑幕,看,是SS部隊在前進。我相信,它們真正唱的,並不是這樣的歌詞,隻是,歌聲的意誌讓我下意識覺得,它們在唱頌著這些。失去腦硬體的協助,我隻能憑借自己的意誌,抵抗這令人情緒激蕩,熱血沸騰的歌聲。凝視著上浮的飛艇,我知道,它們一定也看到我了。隨著它們和紡垂體機器的距離漸漸拉近,我所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戰鬥的氣息越來越濃厚,我似乎嗅到到了彌散在空氣中的血液、屍體和硝煙的味道。自己還是第一次和一支真正的軍隊正麵作戰呢。我這麼想著,將左輪掏了出來,麵對這支納粹的軍隊,這把六發的左輪就是自己唯一的武器,真是嚴峻的局麵。也許是被那歌聲感染了,雖然可以清晰感覺到那股逼近的巨大壓力,但是,卻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感覺,仿佛自己就應該踏上這個戰場,哪怕是在敵我強弱明顯的情況下,也要享受戰爭本身,仿佛,殺戮和戰鬥,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趣,最能令人感到滿足的活動。甚至有一種衝動,催促著我馬上就從這台巨大紡垂體機器上跳下去,對當先而來的飛艇發動一個人的奇襲。但是,我壓製住了這樣的衝動,不再注視那些飛艇,將目光投降上方的拉斯維加斯城。我在等待著,因為魔法陣的出現而產生的狀況,我也在等待著異化右江,以及丘比、魔法少女、龍傲天、魔紋使者和哥特少女成熟體的出現。隻有我和納粹的話,是夠不成一場戰爭的,但是,在異化右江奪取了精神統合裝置碎片之後,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所有人都將納粹視為最大敵人的話,說不定能夠成為一場戰爭。而且,既然事情的進展一如所料,那麼,席森神父等人會尾隨這支納粹軍隊而來也說不定。現在自己能做的,應該做的,隻有等待。倒懸的拉斯維加斯城中的魔法陣在納粹飛艇出現的時候,仍舊在蔓延著,一圈又一圈,一個符文又一個符文,閃電的力量拍打著黑泥和火焰,黑色勾勒出紋理,紅色在紋理中流淌,最終,在核心的原酒店大廈所在的位置,那個幽深的洞穴處,形成了倒“卍”字的標誌,似乎在述說著,這是屬於納粹的東西。不過,既然右江被異化,那麼,異化右江侵蝕納粹的力量,奪走納粹圖謀已久的東西,也不是什麼不可想象的事情。若非真的具有這種可能性,納粹又怎會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上降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呢?想必,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和精舍統合裝置碎片,關係著納粹們進攻外部正常世界的大計吧。隻要有點想法的人,都不會相信,納粹會永遠停留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中。在魔法陣中心的倒“卍”字成型的一刻,紡垂體機器的下墜瞬間停止了,而其它沒有停下墜落姿態的物體,呈現出極高的速度,一下子就越過紡垂體機器或是砸在紡垂體機器上,即便如此,也沒能撼動這個以奇異力量懸停在空中巨大物體。盤踞在紡垂體機器上的五隻小醜怪物雕塑開始按照固定的軌跡改變形體,它們昂起頭顱,相互交頸,我所立足的身體部位相對升高,和外殼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在我的視網膜屏幕中,根本就是融為了一體,看起來就像是這些小醜怪物是在紡垂體機器的外殼上雕刻出來的飾物。五隻小醜怪物的頭頸糾纏在一起,蓋過了紡垂體機器的頂部,形成一個螺旋的錐形,而它們那尖角一樣的長鼻子,構成了螺旋椎的尖端。整個紡垂體機器此時看來,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錐子。我已經可以想象下一步的變化了,而正如我想象的一樣,紡垂體機器再次啟動,沿著直線朝拉斯維加斯大陸加速上升。我想,它最終的結果,會是整個兒紮入魔法陣核心的空洞處,由此激活整個魔法陣的力量。顯然,納粹們也明白會是這樣的變化,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展開的計劃,已經到了最後的執行階段,然而,掌控者卻並非它們,而是一個在最後關頭才突然出現的變數。為了阻止自己的成果被竊取,飛艇毫不遲疑地展開了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