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燃燒城市 第0594章 環形宿舍(1 / 1)

我們所在的環狀走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那無縫的金屬牆麵,空氣中漂浮的氣味,鞋跟敲打路麵時的聲響,空蕩蕩隻剩下自己的氣氛,都讓上一個高川的記憶在腦海中閃爍。有那麼一刻,我會將自己身處之地,和上一個高川回歸現實後的居所重疊起來。不過,這種恍惚很快就腦硬體清除了,我並沒有回到現實,這個層落也並非是現實病院中的那座黑色高塔,而是末日幻境中深埋地底的五十一區基地。這些不斷跳動的既視感,在過去並不少出現,那是十分微妙的感覺,有一種懷念,又促使自己蠢蠢欲動,想要挑開那似曾相識的朦朧麵紗,驗證那本該不同的物事真的有什麼關聯。造成既視感的“過去”,並不是每次都能完整回憶起來的,甚至這個“過去”其實並不真的存在,隻是一種虛構的幻覺,然而,當我產生這樣的感覺,去追逐回味造成這種感覺的物事正體時,我大概渴求的僅僅是這麼做的過程而已——在追逐它,聯想它,細細地咀嚼它時,我覺得自己的靈魂變得輕飄飄的,宛如行走在一個平行的時空中,本已經既定的事實,變得不那麼確定了,自己似乎能夠改變一些什麼。我知道,這種感覺僅僅是錯覺而已。正如現在身處的這個層落場景,它也許真的和過去見過的某個存在相似,所以讓我產生了這種既視感。例如,可以將這個五十一區基地,這個供以我們休整的場所,當作是“高川”本體對現實病院和病院黑塔的印象意識的映射。不過,即便我這麼想,也沒有任何證據。並且,我一直都知道,當現實的人格意識映射到這個世界中時,它無可避免地產生了歪曲,混淆了雜質,充滿主觀的成份,因此,並不能完全將自己所聯想到的兩者就這麼單純地關聯起來。琢磨在這個世界中所看到的現象和現實變化的聯係,追逐那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和過去存在的關係,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存在於這個世界裡的物事,也僅僅存在於這個世界,並且,也隻對這個世界才有所意義。因為這個世界和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物事,並不是現實的鏡像,儘管,它們的確在反應現實中的一些客觀變化,但有很大部分,卻是由主觀意識凝聚起來,相互影響,充滿雜質的歪曲映射而已。這也是安德醫生的人類補完計劃仍舊停留在理論上的緣故,即便通過各種儀器監控著這個世界的數據性變化,甚至製造出超級係色作為這個世界的中樞,執行所謂的“劇本”,他們仍舊無法徹底把握這個世界與現實之間的交互影響。我凝視著又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麵。席森神父將手掌按在牆壁上,以手掌為中心,無數回路狀的藍色光芒朝四周蔓延開來,迅速在牆壁上填充出一個門狀的長方形……在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席森神父其實是不存在的,做這件事的其實是自己,而地點也不是在什麼五十一區。眼前看到的仿佛隻是鏡花水月般的幻象,當攪拌水麵時,便能在層層的水波中看到自己破碎的臉。然而,水波終有平息的一刻,下一刻,席森神父的身影再度變得切實起來。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的確是他在開啟門口,而並非我在做這件事情。我輕輕甩了甩腦袋,將這驟然生出的似真似幻的感覺遠遠拋開。在藍色光芒構成的回路儘皆消失後,原本平滑無縫的牆壁上,房門大小的部分向內凹陷,隨後滑入側邊的牆體中。門打開了。席森神父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我、咲夜和銼刀三人魚貫而入,發現裡麵的空間呈半球形,總麵積連一百平方米都不到,儘管物品擺設的樣式都充滿了高科技感,但整體而言,卻讓人覺得隻是一處宿舍型套房而已,並非專門接待重要人物的客房。“看起來我們的待遇不怎麼樣。”銼刀隨手拿起一個擺放在矮層玻璃櫃頂上的士兵玩偶,對席森神父說:“士兵宿舍?”“士官宿舍。”席森神父說:“這是五十一區給我們這些人準備的住所。”“所有人都住在這樣的房間裡?”銼刀問。“所有人。”席森神父點點頭,說:“雖然計劃勢在必行,但是,政府機構並不希望我們這些人接觸太過關於五十一區的東西。”“看得出來。”銼刀笑了笑,對這種情況不以為意,或者說,早在意料之中。“那麼,你們就先休息吧。”席森神父向我們告辭,“你們的人抵達之後,會安排在這個房間近側,如果有閒情的話,可以沿著外麵的走廊直走,儘頭處有健身房和娛樂設施。其他組織的人也經常會到那邊去。”“他們也住在這條走廊上?”銼刀一邊檢查房間結構,一邊問道。“一部分。”席森神父說著,人已經鑽出門外,在房門自動關閉前,轉身對我們說:“想要進出,隻需要向我剛才那樣,將手掌放在牆壁上。”說罷,房門徹底密合起來,牆壁再次恢複原先那毫無縫隙的一體化形態。咲夜好奇地走上去摸了摸,回過頭來表示,真的找不到一絲痕跡了,如果要開啟門口,手掌按在牆壁上的壓力和延時都有一定的要求,隻是隨便摸上去的話是不可能開啟的,至於解鎖原理,自然也不是簡單的指紋認證之類。銼刀將身上的裝備解下來,隨便扔在沙發旁的地上,用老生常談的口吻說道:“有時候,太過高科技的東西,如果不了解其原理,幾乎無法和‘神秘’區分出來呢。就像統治局的技術,其實,在很早以前,我一直都覺得統治局的東西隻是一種現代社會無法解析的科學技術。不過……”她的臉上浮現感歎的神色,頓了頓說:“後來,我確信了,那真的不是科技,而是神秘。你們知道為什麼我這麼斷定嗎?”我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坐在沙發上靜靜聽著,咲夜朝銼刀望去,帶著探究的表情。銼刀笑了笑,說:“很簡單,科技是邏輯的,神秘是毫無邏輯的,統治局的東西,看似有邏輯,但實際上,是根本無法用邏輯推導的……你們進入統治局的次數多了,就一定會感受到這一點,裡麵的許多東西……真的毫無邏輯,無法理解,真的……很可怕。”我不知道銼刀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間段發出這樣的感歎,儘管心理學中有研究感性的項目,也研究出不少理論,但在實際生活中,太過複雜的因素,導致感性的迸發總是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理論往往顯得太過蒼白。形如電腦般邏輯工作的腦硬體,也同樣無法通過我所知道的理論去解析每一次的感性,正好相反,它選擇了忽視感性。我隻是默默不語地看著銼刀脫下軍裝外套,然後走向浴室。“我要洗個澡,你們有誰想一起來嗎?”她這個時候的表情,格外火辣,也很難讓人分辨是不是認真的。我沒有半點反應,倒是咲夜似乎被銼刀曖昧的眼神影響了,有些慌張地連連搖頭。銼刀勾起嘴角,施施然走進浴室中,水聲傳來時,咲夜有些泛紅的臉頰才恢複正常。“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咲夜抱著泰迪熊布偶,這麼問我,她似乎有點想家了。“很快。”我輕聲安慰她。“阿川……”咲夜第一次表現出略微緊張的表情,“我,我覺得不太好。”“不太好?”我一點都不敢忽視她的任何問題,因為,我實在太在意她了,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即便她此時的話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我認真地望著她,表示希望她能詳細說一說。“我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不過,自從我們進入這裡之後,我就覺得不太好。”咲夜微微皺起眉頭,抱緊了懷中的泰迪熊,“這種感覺,就像我們在郊外看到那個奇怪的機器時一樣。”“奇怪的機器,那個紡垂體形狀的東西?”如果沒有腦硬體的話,我應該是訝異的吧,因為,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咲夜談起。之前,咲夜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嗯……我不知道怎麼說明……不過……”咲夜看起來對應該怎麼描述這種感覺感到十分困擾,“我有點不安。”她說起不安的時候,全身都散發出恐懼的味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感知到了什麼,這種恐懼感讓人有些措手不及。我挪到她身邊坐下,抓住她的手掌,希望能夠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緩解她此時越來越沸騰的情感,可這沒多大用處,“不安”這個詞彙,就像是開啟了恐懼情感的開關,就如同決堤一般,當堤壩出現一個小口子,奔湧的潮水就會將這個口子撕得更大。咲夜的身體開始顫抖,就像是抖篩一樣,臉上褪去了血色,好似要將泰迪熊揉進身體裡一樣,緊緊地抱著。我連忙抱住她,她的變化實在太過激烈了,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因為,我所知道的情緒調節方法,都無法抑製這種情況,我也無法理解,她之前還十分正常,為什麼突然就變得這樣,到底是什麼影響了她?按照她之前的說法,五十一區裡一定有什麼奇怪的存在,是另一台紡垂體機器?是紡垂體機器中的精神統合碎片?是“江”的影響?無法判斷,我沒有偵測到任何異常的因素,不過我知道,咲夜的感覺一定是正確的,從她的感覺推導出來的結果,也是有一定邏輯的,因為,儘管席森神父並沒有詳細說明五十一區的計劃,但要對付的目標中包括納粹,這一點幾乎已經擺在台麵上了。如果說,他們的目標就是納粹之前取走的紡垂體機器,那一點都不令人感到意外。如果說,能夠讓他們正麵對抗末日真理教的東西,就是紡垂體機器,或與其相關的物事,也同樣值得假設。儘管,咲夜的狀態能夠讓我做出更加清晰的判斷,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寧願她不要遭遇這種痛苦。在腦硬體的恐懼下,我的情緒是如此的平靜,然而,我突然覺得,自己是憎恨這種平靜的,因為,我甚至連為此時的咲夜擔憂都無法做到。我無法排解咲夜的恐懼,但咲夜懷中的泰迪熊布偶卻開始融化,變成好似瀝青一樣的物質,主動攀上她的臉,凝聚成那張羅夏墨跡的麵具。在我的懷抱中,無數從麵具中增殖出來的絲線將咲夜徹底包裹,讓她重新成為了“灰燼使者”的形態。雖然讓我感覺是被動進行的變身,但是,在變身之後,她的身體宛如解脫般,終於鬆弛下來。這一幕讓覺得,這身灰色的密不透風的裝束,就像是彈殼一樣,將咲夜柔弱的本體保護起來。如此一來,咲夜為什麼在拉斯維加斯荒野中變身之後,就一直沒有解除變身的原因,似乎可以進行假設了。也許,這是一種接近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需要超級桃樂絲製造的道具才能防禦,目前隻有咲夜本人才能感覺到,符合這兩條篩選條件的異常並不多,很有可能涉及“江”的變化,我不太希望自己的假設是正確的,因為那意味著,我能做的事情並不多。咲夜的身體鎮定下來,我不由得問道:“好一點了嗎?阿夜。”“嗯,沒事了。”咲夜那變身後顯得詭異的聲音從麵具後響起,她輕輕推著我的胸膛坐直起來。“真的沒事了嗎?”我凝視著那張看不到任何表情的麵具,再一次確認道。“真的。”咲夜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在表達“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情緒,但聲音一旦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嘿,你們怎麼了?”身後傳來銼刀的聲音,我們轉過頭,和她差異的眼神碰上,“怎麼又變成這幅模樣?”她似乎因為咲夜的變身而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隻是這麼說道。銼刀用浴巾擦拭著頭發,寬大的浴巾隨著手勢的起伏擺動著,遮住小部分肌膚,但從大片的空隙中仍舊可以斷定,她此時沒有穿任何衣物。不過,無論男性的我和麵對外人時一貫矜持的咲夜,都沒有對這樣的場景產生半點反應。腦硬體和麵具,似乎很的擁有類似的特性。銼刀倒是對我們的表現有些意外,認真地盯著我的臉,以及咲夜的麵具半晌,放下擦頭的浴巾,圍在自己的胴體上。期間自然不免有春光外泄,但是,既然所有人都無動於衷,那就一點意義都沒有。“奇怪的事情?”銼刀自言自語著,將疑似冰箱的櫃子打開。那真的是冰箱,她掏出了一罐啤酒,“啪”地一下打開後,將身體摔在對麵的沙發上,這才進一步問道:“所以,是怎樣奇怪的事情?”我將咲夜的狀態描述了一遍,銼刀的表情慎重,但也沒有什麼頭緒。“如果不加入計劃的話,席森神父是不會將更多的線索透露出來的,那個家夥就是這樣的人,看起來是個慷慨的好人,但是,真正慷慨的好人,是不可能在他那種經曆下活到現在的。”銼刀若有所指地說,“不過,想要取得線索,也並不一定非要彆人說出來。不管怎樣,從現在開始,你來決定。”在這番暗示性的談話後,我們對咲夜的異常的追究,就暫時停止了。儘管席森神父的態度十分友善,但是,他畢竟不是五十一區的真正管理者,誰也不清楚,我們所在的房間是否安裝有監控裝置。銼刀在進入房間後,就習慣性暗中布置了乾擾裝置,不過,五十一區的技術十分高超,誰知道那些泛用型的乾擾裝置是否真的有效。之後的一段時間,大概是二十分鐘後,銼刀小隊的其他人和我們彙合,再之後的四個小時裡,所有人沒有受到任何乾擾地呆在房間裡休息。除了我、咲夜和銼刀被分在同一個房間,灰狐和快槍被分在一起,就在我們房間的左側,摔角手、清潔工和契卡三位女性則住在對麵。我們彙合,分開,再彙合,期間幾次離開房間,都沒有看到走廊上有其他來往的人們。寬大又兩側都看不到儘頭的環狀走廊,給人一種不正常的死寂感,聆聽自己的腳步聲,一直沿著走廊向前走的時候,總覺得會突然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席森神父說的酒吧和娛樂設施,我們沒有看到,因為,在嘗試性的二十分鐘的時間裡,我們一直都沒走到走廊的儘頭,感覺上像是在無止境地繞圈子,但實際上到底如何,在沒有參照物的,永遠都是單調風景的走廊裡,幾乎無法驗證,但是,隻要我們將手掌按在牆壁上,總能回到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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