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色和桃樂絲……究竟是怎麼想的呢?她們的認知,到底和高川有什麼不同呢?“高川”的願望,其實僅僅是製造出對抗“病毒”的血清,治愈係色她們罷了。雖然,隨著係色她們的病情日益嚴重,甚至到了當前這種身體和人格都支離破碎的地步,而不得不進一步修正,但是,對於真正的“高川”意誌來說,行動核心仍舊是對抗“病毒”,而並非對抗“病院”,甚至,為了對抗“病毒”,能夠治愈係色等人,能夠和“病院”達成合作交易。但是,係色和桃樂絲的計劃,更像是針對“病院”和自己被“病院”禁錮的現實,乃至於不惜去利用“病毒”的力量。先不說哪一個更加正確,單純就可行性的角度,以及可行性的步驟而言,針對病毒本該比針對其他情況更加優先。“病毒”很強大,但是有“江”這種同等程度的對抗性存在,還有“病院”的技術力支持,一旦產生抗體,製造出血清,就能夠以此作為進一步行動的基礎,一層層推進。而要“對抗現實”,則建立在“奪取病毒力量”和“化超限理論為實用”的基礎上,“對抗病毒”時的助力,都必須當成敵人,阻力實在比“對抗病毒”要大得多。理論上,“病毒”和“江”都是已經確認存在的東西,而“超弦理論”乃至於更進一步的“大一統理論”卻無法得到證實,比起物理理論,更接近於數學理論乃至於哲學的範疇,雖然基於“末日幻境”,可以對高維理論進行一部分驗證,但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真的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去理解高維理論,並將之實用化嗎?這個末日幻境,是基於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識和其固有認知構成的,多少也能反應“現實”層麵的科學走向和進度。而義體高川從中看不到任何高維理論的實用化可行性。不過,義體高川也並不懷疑係色和桃樂絲在采取這些行動時所遵循的初衷,更無法因為看不到其他人攻克這道科學理論的最終難題,就徹底認為,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的想法隻是無妄之談。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自己並沒有真正對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有所認知,僅僅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想其存在形態很可能已經不再屬於人類範疇。比起現在的“高川”,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更加的“非人”。“高川”,僅僅是在末日幻境中,擁有神秘的力量,其看似非人的形態,不過是一種映射性的扭曲。於“現實”層麵和心理層麵上,高川最多也隻算是一個精神病人而已。而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似乎已經擁有了在某種限度內限製“江”的活躍性的力量,也可以視為擁有了一定限製“病毒”的力量,這種力量通過“封印江”這種描述來展現,完全可以視為“現實”層麵的“神秘”。科學,是至少可以用數理來推理,並進行理解,而神秘,則是更超前一步的無法理解,卻行之有效。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似乎正站在一個科學和神秘的臨界點上。義體高川比任何時候,都想要和超級係色或超級桃樂絲聯係上,並不是為了質疑她們,而是,想要確認她們的想法,想要確認,她們是否真的知道,少年高川和“江”的存在性質。以及,她們對於自己的行動,到底有多大的把握。少年高川,有可能是最接近高川本源意誌的存在,而“江”也不能單純視為“病毒”的變體。他們的行動,已經可以確認為一種選擇,在兩種選擇具備的情況下,在這處於懸崖邊緣,無法在等待更多的機會的情況下,該如何判斷執行那一種選擇,應該采用比戰鬥更溫和的形式。在自己和對方的計劃發生衝突的情況下,義體高川希望能夠通過說服的方式,無論是自己這一邊被說服,亦或是少年高川一方被說服,亦或著達不成共識,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先進行麵對麵的直接溝通,傳達彼此的想法和目的,而並不是直接展開行動上的交鋒。而這樣的想法,也是他在感性的驅使下所做出的判斷。如果是在腦硬體還能進行強製乾涉的情況下,這樣的想法恐怕是不會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吧?義體高川不得不這麼思考著,但是,卻並沒有因此責怪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他始終相信,她們的所作所為,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深思熟慮過的,是遵循於她們自己的意誌的,隻要如此,他就不覺得有什麼不應該——反過來說,基於自身的角度去思考,帶著強烈的自我意誌去執行,哪怕過程和結果並不完美,但是,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好”的證明。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活得很好,她們正在進行自己的思考,在自我意誌下去達成目標,並切實而強硬地踏出每一步,這便是“活著”的證明。無論她們的存在形態變得如何,僅僅是這樣的表現,就足以證明,她們比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要活得好,比隻是一個病弱少年的高川活得更好。也由此證明了,她們是真正擁有希望的。在真江已經死亡,咲夜、八景和瑪索人格崩壞,高川隨時都會崩潰成一灘LCL的情況下,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的狀態,比最初預想的,還要好得多。這就夠了。總比所有人都失去動力,失去自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更強。所以,不需要去責備,也不需要去恐懼,在如此困難的環境下,沒有比確認自己所愛的人是帶著如此炙熱又堅強的意誌而活著更讓人感到喜悅了。哪怕是,她們執行自己意誌的基礎,是建立於自己的痛苦上也沒有關係。少年高川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動,而義體高川,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責任。義體高川,並不為自己受製於腦硬體的那一段時光感到懊悔和憤怒。如今找回了感性,變得更是一個正常人類的他,也不打算用強硬的態度,去拒絕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的計劃。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是帶著犧牲自我的意誌而降臨於這個世界上的。他隻希望,自己的犧牲,能夠更有價值。是的,過去的自己,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義體高川的內心,比過去被腦硬體限製情緒時更加平靜和通透。自己的價值,早已經得到認可,自己需要做的,僅僅是遵循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完最後的一段道路,爭取一個更完美的謝幕。無論少年高川和“江”在謀劃什麼,已經做了些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哪怕是他們奪走了精神統合裝置,也沒什麼好緊張的。無論超級係色和超級桃樂絲在謀劃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也同樣不再重要,哪怕是她們的計劃,充滿了未知。因為,最重要的,是大家究竟是出於何種初衷,產生了這些想法,展開了這些行動。義體高川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如此信任著眾人彼此之間的羈絆。從理性出發,這種信任不存在足夠的基礎,但是,從感性出發的話,就算無法了解所有的情況,也能做出讓自己認可的判斷——這就像是,末日幻境中神秘力量持有者們,總是相信自己的感覺。在某種意義上,這種因感性而生的判斷,正是對人們心與心之間距離的衡量吧。沒有這份感性,就無法作出這樣的判斷,也就無法真正去信任一個人,無法拉近人心之間的距離,無法體會深藏這份距離中的溫暖。即便身體化作LCL而結為一體,沒有這份感性的衝動,人格意誌就無法真正接近彼此,也許,這種感性,也是精神統合裝置和人格保存裝置被孕育出來的原因,也是最終精神意誌一體化,也就是所謂的“萬眾一體”的可能性所在。而從這個角度來說,如果末日症候群的病變結果,就是為了達成“萬眾一體”的話,如果,就是為了吃掉“萬眾一體”的話,就是同時擁有冷酷理性和炙熱感性,矛盾又一致的人類,的確是“病毒”最好的載體。而安德醫生的“人類補完計劃”,也比想象的,更有可行性。既是最寶貴的東西,最不可或缺的成份,未來的希望,卻也同時是致命的弱點,墮落深淵的可能性。感性,真是複雜的東西呀。義體高川細細品味著這份深邃的苦澀、甜美、希望和絕望,在這個時候,他反而沒有了任何的急躁、不安、忐忑和畏懼。因為,這份感悟,帶給他的,是一種超越性的視角。借由過去高川的記憶,他仿佛在俯瞰著“高川”們所經過的每一個抉擇的瞬間,以及,曾經的自己,所經過的每一個抉擇的瞬間。視網膜屏幕上,人格資訊融合進度,已經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百分之八十。與此同時,咲夜和格雷格婭也已經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彙同義體高川走出了酒店,如同心存好奇的普通遊客那般,踏上了前往大本鐘的道路。義體高川並沒有因為內心的變化,而再度陷入失神狀態,許多的事情,在他產生心念的一瞬間,就已經確認無疑。如果轉化成數據,那當然是極大的信息,但是,不依靠腦硬體進行處理,而是當作一種感性的閃光,這龐大的資訊,卻如同被一個隱形的饕餮,一口就吞吃進心靈的最深處。視網膜屏幕中,數據在流淌著,但是,義體高川已經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這些數據上。在數據化的視窗中,不時有一些如夢似幻的記憶片景覆蓋了在街景上,往往在這一瞬間,仿佛他自己就是這份記憶中的主角——某個高川。他踏出的每一步,仿佛就是在這片記憶幻覺和正常街景中踏入踏出。那是難以描述的感覺,如果是普通人,或許會徹底迷失在某一段道路中。但是,義體高川並沒有迷失,他介於一種身臨其境,卻又居之於外的狀態中,觀測著每一個片段,然後,這些片段,就如同變成了一張張書頁,疊合起來,裝訂成書冊,放在內心深處的書架上。咲夜和格雷格婭手挽手在前方走著,在義體高川的眼中,格雷格婭有時會消失一陣,而咲夜則在不同於倫敦街景的某個地方,或是一條街道,或是一處山間,或是一棟房子裡,或是草地上,或是火海中,每一個場景中的她,都帶著不同的表情,做著不同的姿勢,有時很清晰,似乎可以聽到她在說些什麼,有時,卻僅僅宛如一道黑白分明的剪影。不僅僅是咲夜,還有八景、瑪索、係色和桃樂絲,乃至於真江音容笑貌也會在義體高川的眼前閃過。那些本來陌生的地名,變得可以記得起來,本來陌生的麵容,變得無比真切,那些陌生的人,變得栩栩如生。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末日幻境,隻存在於認知中的“現實”,全部都染上了一層“過去”的色彩,不該存在的記憶,從腦海中,一點一滴地浮現出來。——高川人格資訊融合進度,百分之八十,達到進一步強製格式化的最低限度,是否進行格式化?——否。如果現在就進行格式化的話,說不定少年高川會和自己一起消失吧?義體高川如此想著,因為,少年高川,是基於自己這個人格意識而存在的另一個人格意識。當自己被強製格式化,對方不可能不受到半點影響。但是,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一定都不想在這種時候消失。無論是自己這個高川,還是另一個高川,都有著自己留戀此間的理由,以及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所以,再等等,還需要一段時間,自己還沒有確認瑪索的情況,無法確定咲夜和八景的安危,還沒有找到近江,讓她完成人格保存裝置的配置,就連人格保存裝置也沒有準備好足夠的數量,精神統合裝置更是沒有得到一個。退一步來說,缺失精神統合裝置和人格保存裝置,超級高川是否可以形成也還是未知數。這個計劃的前置條件實在太過模糊了,至少,要等到可以和超級係色與超級桃樂絲對話的時候……如果自己僅僅為了排除少年高川,針對少年高川而采取行動的話,本來已經看到的希望,有可能會反而會消失。身為一個“高川”,自己的敵人,從一開始就不是“高川”,也不是“江”,這一次,一定不會再弄錯了。“阿川,這邊這邊!”格雷格婭在商店櫥窗邊招著手,咲夜正被她扯著要進入店內。義體高川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來自高川記憶的幻覺已經消失了,眼前的倫敦街景,再一次變得真切起來。他對眼前的景象,突然產生了一種像是懷念,又像是留戀的感覺,仿佛在很久以前,也有過類似的遭遇。格雷格婭和咲夜的聲音,她們的動作,和行人的身姿,乃至於商店的輪廓和裝飾,都給他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暖。明明才誕生兩個月左右,卻像是渡過了無數的時光。義體高川的微笑,帶上了一絲滄桑而顯得更加柔軟了。“怎麼回事?”在和義體高川對視時,咲夜敏銳地察覺到了眼前的男人,一瞬間的形象變得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卻沒有更多的感覺,仿佛,那一瞬間的變化,僅僅是自己的錯覺般。“這家店很有名呢。”格雷格婭自顧自說著,指著掛滿內衣的店內說道。“這種店有必要叫我過來嗎?”義體高川環顧四周,不少行人正對格雷格婭的活躍側目而視,連帶著自己也被打量著。不過,就在剛才,有好幾組男女搭配走進了店裡。想來,引人注意的地方,並不是在於男人站在內衣店前這個情況,而是格雷格婭這種大聲嚷嚷的態度吧。格雷格婭完全無視路人的目光,煞有介事地說:“我認為,這次行動期間的所有花費,總部應該全都予以報銷。既然是公費,所以在使用的時候,需要副社長你進行確認。”“買內衣和行動有什麼關係嗎?”義體高川反問道。“當然,這是變裝和行使美人計的前提條件。”格雷格婭左右看了看,在義體高川的耳邊悄聲說:“女人是會因為內衣款式而發生變化的生物。”“這話跟咲夜說去。”義體高川抓住格雷格婭的腦袋,將她的臉扭向咲夜那側。“所以,咲夜你也同意吧?”格雷格婭連忙對咲夜說道。咲夜笑了笑,從口袋中掏出一張信用卡,遞給格雷格婭的同時說道:“如果對大本鐘那邊的事情沒興趣的話,你就先在城裡逛逛吧。不去現場的話也比較安全。”格雷格婭有些猶豫,有些糾結地接過信用卡,半晌後似乎做出決定,對義體高川問道:“真的可以嗎?”“去吧。”義體高川一作出回應,格雷格婭立刻撒腿衝進了店內。“真有活力。”咲夜在一旁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