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宅邸,僅僅前庭的占地麵積就有直徑百米,宅邸後方的樹林一直延伸,層層的樹蔭讓那邊的景色顯得森然,看不到儘頭,月光卻似乎比外邊的城區更明亮,被茂密的枝葉切碎了,如同反光的碎玻璃散落在青蔥的土地上。轎車駛進樹林邊緣的車庫區,入眼所見的風景,有一種突然從現代都市中解脫出來的感覺。很難想象,在寸土寸金的倫敦中,竟然有這麼一片占地麵積極大的私人土地,而這片土地的主人,正是不列顛的女王陛下。網絡球得到女王陛下的支持,在這個國家擁有巨大的話語權,而當前的場景,隻不過是這種話語權體現的微小一麵。格雷格婭下了車,立刻被同在樹林邊緣地位,距離車庫不遠的幾輛房車吸引住了,環繞在房車周圍的是一座座帳篷,地上升起篝火,讓四周變得火熱而明亮,不過,往樹林的更深處,火光便迅速被月光反襯的幽深黑暗吞沒了。穿著狂放不羈的人們流連在帳篷和房車之間,就像是一群野遊的流浪者,有一些身穿很有民族特色的服飾,在地上鋪開毯子,或在房車邊撐起攤位,看上去像是在販賣什麼誘人的東西,吸引著更多的人光顧交談,嘈雜的人聲,木瓢瓦盆碰撞的聲音,構成一副熱鬨的景象。格雷格婭充滿好奇的目光落在一處帳篷處,那個帳篷的裝飾充滿了熟悉的神秘感,就如同印象中的占卜者所在的地方,帳篷的門前擺放著香爐,有幾個人貪婪地嗅著嫋嫋的白煙。無論怎麼看,這些大嗓門,說著粗俗俚語,行為和穿著一樣放肆的人們,都和之前在前庭感覺到的,整個宅邸森嚴幽深的感覺格格不入。但是,這些與眾不同的人們能夠在這裡做自己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宅邸守衛的疏忽,格雷格婭明白,這些人都來自神秘組織,甚至是來自同一個神秘組織,隻是好奇於他們為什麼不住進看起來就很舒適奢華的宅邸中,而非要在外野營。這些人就算以正常社會常識的標準來看,也是“不好惹”的一群,而他們的個性能夠得到網絡球的接納,自然在神秘圈中,當然也是“不好惹”的一群。格雷格婭看向義體高川和咲夜,希望兩人能說說其中的趣事,這些人釋放出來的強烈個性,對於自小在美利堅長大,還沒有完全渡過人生的叛逆期和新鮮感的女大學生來說,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看到了火光的飛蛾一樣。當然,身為耳語者的一員,自認已經走進這個圈子,有著大好前途的格雷格婭,是不可能如同飛蛾一樣不管不顧地撲向火光,但是,在她的情感中,如果最初遇到的不是耳語者,而是這些人的話,說不定就會成為他們的一員吧。儘管,這些人看起來比起耳語者和網絡球,更加的粗俗和野蠻。無論男女,都如同暴走族般,有一種黑色的肌肉力量,腰間和背上,大張旗鼓地掛著槍支彈藥和冷兵器,如果是普通人看到這些人,定然是惟恐避之不及的。有一個穿著米黃色襯衫和牛仔超短褲的女人和格雷格婭的目光對上了,她露齒一笑,並沒有嚇唬人的意思,反而讓人覺得豪邁和英氣。不過,格雷格婭看得很清楚,她的襯衫下根本就沒穿內衣,與身材合襯的胸部隱隱露出輪廓來,襯衫下擺紮了起來,露出肚臍部分,短短的牛仔褲更是露出胯骨以及三分之一的臀部,這樣的穿著,看起來有些放蕩。這是一個充滿了矛盾感的女性,而又不能否認,這樣的她有著彆樣的魅力。儘管眼睛對上了,但也隻是短暫的一瞬,格雷格婭覺得她在和自己打招呼,正準備露出笑容點頭回應,對方已經轉頭不再理會。耳語者一行來到這裡,那些人不可能沒有察覺,不過,主動打招呼,或者說,看起來主動打招呼的,就隻有這個女性而已。而這個女人,看起來和這個團體的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並不像是某個頭目,而由這群人身上傳來的梳理感和排外感,已經十分明確地傳遞到站在不遠處觀察他們的耳語者一行人的心中了。“最後生還者。”站在一旁的貓女最先開口介紹道:“這個組織的理念就是他們的名字,直到最後的生還者。這是一個極端又團結的組織,他們善於在各種極端環境下生存和戰鬥,相信組織性、運氣和簡約實用的工具,若要形容的話,有點像是暴走族、生存遊戲團體、孤離人士收養所的結合體。這個組織全員都是神秘力量持有者,配備有先知和意識行走者,在組織結構上十分完備,還經營孤兒院為組織輸送新血,但是入夥的要求十分嚴格,甚至可以說是苛刻。他們並不強求非自願者加入組織,但是,一旦準備好加入組織,就必須承受一係列在危險環境中獨立生存冒險的考驗。在這個考驗中,被測試者要求以赤手空拳,甚至是赤身裸體的狀態,進入某個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一段時間,並最終存活下來。”貓女看了一眼格雷格婭,說:“他們的入隊考試並不是所有神秘組織中最危險的,卻是最殘酷的之一。有很多人經受不了極限生存給他們帶來的心理壓力,和種種突然出現的危機,最終精神崩潰。不過,死亡者的數量倒是所有神秘組織的入隊考試中相當少的,因為每一個監視參與考試的新人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將失敗者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但是,你永遠不會期望自己是以一個精神病人的姿態活過後半生。正因為是這樣的考驗,所以,這個組織的成員以心理承受能力之堅韌著稱。”“也就是說,基本上,隻要心理足夠堅韌,基本上就不會被淘汰?”義體高川突然插口到。“是的,但是,無法完成生存天數的人,會被下放到預備隊。”貓女說:“他們的預備隊是相當龐大的。不過,在這裡的成員,全都是正選成員。”“我們這些年也沒少在歐美區活動,但是,這些人還是第一次聽說。”咲夜有些疑惑。“因為這些人就像是吉普賽流浪者一樣,一天到晚環遊世界,而且,總是選擇最險惡的地方。”貓女意味深長地說,“他們每一天都在質問自己,是否可以在末日降臨的時候,成為最後的生還者,並為此做出不懈的努力。”“聽起來都是很強大的人呐。”格雷格婭有些欽佩的說,誰知貓女隻是淡淡的冷笑幾聲,說:“不過是在自討苦吃而已。”明明是網絡球的盟友,隻有站在統一陣線上的友好組織,也才會出現在這座宅邸,然而,貓女的表現,像是和這些人有什麼舊怨。不過,應該是私人恩怨罷,貓女不打算深入這個話題,義體高川三人麵麵相覷,也不打算究根問底。“要上去打個招呼嗎?”格雷格婭凝視著那邊的人群,有些冷靜下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們不喜歡和外人聊天,是十分‘內向’的組織。不過,如果你們打算和他們做點小交易的話,倒不妨去看看。他們手中很是有一些特產,也喜歡用這些特產和其他神秘組織的人做買賣。”這麼說著,貓女朝看似占卜者居住的帳篷抬了抬下巴,“看到了嗎?那座帳篷是他們的先知居住的地方,這個先知號稱可以主動預言某個人的命運,而不是單純像是大多數先知那樣,隻是被動接收未來的預告。很多人都覺得她的預言十分準確,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去嘗試一下。”“你試過?”咲夜問道。“沒有,我不需要那種預言。”貓女淡淡地說,不過,義體高川和咲夜都覺得,她和這些“最後生還者”的矛盾,說不定根子就在她和這個神秘組織的先知之間的矛盾上。不過,具體情況如何,兩人都沒有繼續試探下去。“他們為什麼吸那些香爐裡的煙氣?”格雷格婭好奇地問:“像是在吸大麻一樣?”“就是類似於大麻的東西。”貓女解釋道:“而且,是針對神秘持有者的體質也能產生極大效用的毒品。”“聽起來,有點像‘樂園’?”格雷格婭乾笑起來,她可是明白,用白色克勞迪婭這種獨特的花朵製造出來的“樂園”,可是末日真理教的傑作,在某種意義上,正是有了這種特效極強的迷|幻|藥,末日真理教的發展壯大,才能如此的迅速。“是的,有點像是‘樂園’,所以一直受人詬病。”貓女不屑地抿抿嘴,“不過,誰也拿他們沒辦法。而且,這些迷香也是他們的特產之一,被許多人追捧。雖然有一定的上癮性,吸過量了也會產生副作用,不過用來鎮痛、緩和毒素和暫時提升力量等等,還是挺有效的。比傳統的鎮痛劑和腎上腺素好多了,那可是直接通過‘神秘’的渠道產生作用的,也對‘神秘’本身起效,算得上是一種受歡迎的冒險必備品。彆看那幾個人像是毒癮發作的樣子,覺得好欺負,這種癮性對他們來說,是完全可以克製的,就算斷貨一輩子都沒問題。”這麼對格雷格婭說罷,又看了一眼義體高川,頗有興味地微笑起來,繼續說道:“這些人也有專門接客和出櫃的專業人士,所有嘗試過的人都認為其技術是世界首屈一指,如果有興趣的話,直接進入那邊的帳篷就行。”貓女指向一座看起來十分普通,並沒有特殊記號,也沒有個性特色的帳篷,她的動作,總算是引起了那邊幾人的注意,在意識到貓女所指之後,紛紛朝這邊吹了幾聲輕佻的口哨。“如果有機會的話。”義體高川這麼說到,咲夜僅僅是站在他身邊,淡淡地微笑著,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波動。兩人雖然有肉體關係,但彼此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情侶,不如說,更偏向於家人。在這條世界線中,高川上了大學之後,有過好幾個女性玩伴,不過,無論是咲夜和八景,都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情緒。“女朋友可以更換,但是,家人卻是無法取代的。”咲夜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也是這麼認為的。而也正如她所說,最終,沒有任何女性,可以取代她和八景在高川心中的位置。也正因為高川總會選擇兩人,而拋棄那些發生過肉體關係,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所以,那些女人紛紛離開了。由始至終,高川,仍舊是耳語者的高川,是咲夜和八景的家人,而咲夜也堅信,這樣的關係和情感將會持續到永遠。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永恒的,那麼,這樣的心就是永恒。貓女試探性的目光在義體高川和咲夜兩人身上轉了轉,大概是無法看到任何破綻,最終還是讓開了。“要過去嗎?”她問。“暫時不需要。”義體高川乾脆的回答,讓格雷格婭有些失望,但也僅僅是聳聳肩膀。“那麼,就先帶你們去登記處,之後會有人接待你們。”貓女說:“我還有任務,就不能繼續陪你們了。”“沒關係,能夠帶我們過來就足夠了。”義體高川露出真誠的微笑,“如果是我們自己過來的話,說不定會更加麻煩。”“那倒不會,走火既然通知你們過來,自然就打過招呼。”貓女不以為然,說:“這裡二十四小時辦公,你們就算三更半夜再過來,也會有人為你們辦理入住手續。最後生還者的營地也是一樣,隻要你們肯過去,付出足夠的過夜費,就會得到滿意的享受——”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用充滿了暗示性的語氣說:“至少,會在肉體上十分享受。”“貓女士很有經驗?”格雷格婭突然插口道。貓女的表情僵了一下,咲夜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出來。不過貓女很快就整頓好表情,若無其事地說:“在歐美區,這些人的風評可是很‘好’的,而且,又是網絡球最堅定的盟友,所以,我們彼此之間足夠熟悉。”頓了頓,沒有人插口,她便轉身帶路,“走吧,天色已經很晚了,想必你們也有些疲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再過兩天就是會議召開的時間了。在這裡,不會有任何麻煩找上門,你們完全可以輕輕鬆鬆渡過這段時間。”耳語者一行人跟隨貓女從側門進了宅邸,雖然是側門,但是,同樣給人大氣莊重的感覺,並不會讓人覺得輕慢。厚實的木門其實隻是覆蓋了一層木殼而已,內裡是沉重的合金鋼板,就算是普通型號的穿甲彈也能抵擋,不過,伴隨防禦力的強大所產生的質量,對大多數人來說,需要依靠一些機關才能自如開啟。貓女也是無法自己推開這扇門的,所以,使用了門邊的身份檢定器。有攝像頭一直在關注這片區域,但是,如果有人可以推開大門,卻也不會立刻招來刺耳的警報。具體的安保措施,有著更深的意義在內,這些問題,卻不是義體高川三人需要考慮的。貓女履行自己先前之言,將義體高川三人帶到登記處後,就立刻告辭離開了。負責為三人登記的服務人員是一身樸素打扮的年輕女仆。不過,對方可是和情愛遊戲中的角色扮演完全不一樣,無論氣質,動作,還是那嚴肅古板的黑色女仆裝,都給人一種無可挑剔的專業人士的感覺。格雷格婭在登記完成後,神色有些疲倦,自己在這個晚上的所見所聞,換作是普通人,根本就是一生都不會遇到的。另一名同樣打扮的女仆被喚入,躬身行禮後,簡單說了一句“尊貴的客人,請隨鄙人往這邊走”,之後一路上都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宅邸十分寬敞,最外側的過道就足有十米寬,卻因為人跡稀少的緣故,安靜得讓人有些發慌,格雷格婭就算放輕了腳步,也能清楚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走在身前的女仆,速度和步調就如同量尺一般準確,但又給人一種怪誕的恐懼。她抬頭看了一眼牆壁最上方的玻璃,看不到月亮,但是,月色卻仿佛被篩濾進這條過道中,在牆壁上投下一簇簇的,仿佛會從中誕生什麼的斑駁。還是五星級的大酒店比較好。格雷格婭在心中說,這個時候,剛來到時,對這座宅邸的新奇,已經被這片幽靜森然的氣氛驅散得一乾二淨了。義體高川和咲夜並不覺得這棟宅邸有什麼特殊之處,若說是鬼屋和充滿詛咒的深宅城堡之類,兩人早就在耳語者成立的先期,尋找神秘事件的時候,就已經經曆得夠多了。他們同樣能夠感受到這棟宅邸中的靜謐氣氛有些異常,但是,在一個神秘組織的地盤上,卻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情。在這裡,理所當然會隱藏著某些神秘和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