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汽車旅館規模不小,一共有五十多個房間,夜幕還沒有降臨,環繞旅館的路燈已經亮起來了。但是從國道抵達旅館的一路上沒有一條正規的道路,需要旅客自行跨越這片荒郊平野,甚至於連路燈,也僅僅修建在旅館周邊百米範圍之內。義體高川登錄網絡後,也沒有找到這家旅館的詳細信息,就連走火這樣的本地人,也是第一次聽說,在這樣的地方,竟然有這麼一家“經營獨特”的汽車旅館。就以上所述情況,已經足以體現出這家汽車旅館的“怪異”,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從這些信息中,本能抗拒前往這樣的地方,然而,另一個讓人驚疑的地方,就因此被反襯出來了——汽車旅館裡的客人絕對不再少數,當走火和義體高川等人抵達的時候,空餘的房間隻剩下了五間,正好就是網絡球和耳語者五人的數量。在當前敏感的氣氛下,這種巧合無法不讓人在意。想要質問火炬之光,大致也是不可能得到太多的情報的,“這家汽車旅館是火炬之光的下屬產業”這樣的想法,並不僅僅是少數人的想法,但是,同樣也無法得到確認。至少從火炬之光等人的行動中,完全看不出端倪來。雖然情況有點特殊,遭遇的時間和地點,都充滿了詭譎的味道,但是一行人本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討生活的好手,在自身那充滿了神秘危險的經曆中,類似的狀況不知道已經出現過多少次。他們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自己該做些什麼,該提防些什麼,但是恐懼和排斥,卻絕對不會在這種程度的詭譎下,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來自神秘的危險,並沒有立刻出現在眾人麵前,旅館經營繁忙的景象,都是普通人所熟悉的樣子,如果真有什麼不妥,普通人的戒心也早在看到人來人往的一幕時褪去了大半。隻是,因為一開始就有所警覺,所以,普通人品嘗不出來的,那種懸浮在空氣中的異味,對於走火和義體高川來說,就如同下水溝的氣味一樣清晰。對網絡球來說,在這個敏感時期出現這樣的情況,無疑是需要進一步確認的,不過,走火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就仿佛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一般。他需要考慮許多東西,火炬之光選擇在這家旅館落腳,自然不可能是無的放矢,但是,對方也是在等級和規模上,和網絡球十分接近的頂級神秘組織,雖然早年的世間亂象,讓它們倍受打擊,但是就存在時間來說,卻比網絡球更加久遠。它們已經修養生息如此長的時間,再度以高姿態的方式出現在人們眼球中時,網絡球也絕對無法真的將它們當作紙老虎來判斷——也許,對方的實力,真的沒有表麵上的姿態那麼強橫,但是,一旦兩個頂級神秘組織發生碰撞,在無法真正確定對方實力的情況下,也無法想象自己這邊完勝的可能性。在這種情況下,無論火炬之光到底在謀算些什麼,網絡球也隻能在爆發之後才見招拆招,提前破壞彼此之間的和平默契,所產生的後果和責任,沒有人想要背負其身。義體高川覺得,即便是走火這樣的高層人員,也不會因為區區一家詭異的旅館,第一時間就以強硬的態度,將矛盾擺在台麵上解決吧?不過,走火到底會怎麼做,義體高川並不能十分肯定,他隻是有一種,走火已經有所決定的直覺。旅館的外觀,以及周圍環繞的路燈,款式上都十分普通,除了因為風吹日曬而顯得陳舊之外,沒有半點陰森。往來的車輛和旅客很多,有甜蜜的情侶,平和的一家人,獨孤的背包客,也有正在吵架打罵的家夥,紛紛嚷嚷的氛圍,全是習以為常的日常。一行人在雅克的引領下停好車,就馬不停蹄進了旅館,司機在走火的示意下,到前台去辦理入住手續,看來今晚會在這裡渡過的幾率十有八九。走火和耳語者的三人,則跟隨著雅克一行去了他們的房間。房間出乎意料的大,是一個普通的四人間,有獨立的衛浴,卻沒有分隔出來的單間,四張床並排放在一列,占去了房間一半的麵積。住在這個房間中的雅克三人中,庫拉是唯一的女性,但是她看起來並不在意。K回到房間就如同回到自己的家裡,順手開了空調和電視,庫拉打開咖啡壺,似乎要泡咖啡的樣子,雅克則招待走火、義體高川、咲夜和格雷格婭坐在床上,這裡雖然空間夠大,卻沒有足夠的座位。“有點拮據了,火炬之光的經費不足嗎?”走火的話聽起來有點兒嘲諷的味道,但從他的表情上卻完全看不出來。“是啊,我們可沒有網絡球那麼大的產業。”雅克不以為意,笑了笑說:“就連出差的時候,費用也隻能報銷一半呢。”“所以才選擇了這裡,因為是自家的產業,所以可以節省一點經費?”格雷格婭毫不客氣地點出了之前誰也沒提的事情。雅克認真看了一眼女孩,才說道:“節省經費的確是目的,不過,這裡可不是我們的產業,我們在倫敦沒有產業,這裡是熟人介紹的。感覺不錯吧?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正常的酒店可不是什麼好的居住環境。”“這話走火也說過。”格雷格婭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不過我可沒感覺,住在五星級酒店的感覺要舒服多了,也沒必要擔心突然就死個人什麼的。”“問題就在這裡。”雅克沒有任何不耐,一本正經地說:“當你的敏感被正常的環境消磨時,就會出現措手不及的情況。要知道,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神秘不出現,並不代表它遠離了我們,僅僅是潛伏在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而已。”“照你這麼說,當兵的就得活在戰場上?”格雷格婭反駁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雖然在我看來偏激了一點,不過——”雅克饒有深意地笑了笑,“大致就是這麼回事,軍人很少出現退役後幾年又回到戰場上,還過得風生水起的例子,這麼做的家夥,大多會在重返戰場的第一場戰鬥中就被人乾掉了,這樣的老家夥的死亡幾率,和新手不相上下。而且,我也不覺得,你現在說的,是你真正的想法。為什麼要做自己不習慣的事情呢?耳語者的新人。”格雷格婭似乎被戳中了要害般,板著臉沒有接話。義體高川打岔道:“達達在這裡嗎?”“達達?高川先生認識她?對了,我想起來了,的確是熟人,在五十一區有過共事的經曆。”雅克說:“達達正在處理屍體,要我把她叫過來嗎?”“屍體?”走火在一旁問道,這時,咖啡機嘎吱嘎吱叫起來,聲音尖銳刺耳,讓人本能就想按下停止鍵。“該死的,庫拉,彆在逗弄那個該死的老爺機了!”K在一旁大叫起來,“隔壁房間就有一台新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庫拉身上,但這個冷若冰霜的女人沒有半點動搖,全然沒有一點自己給他人造成乾擾的想法,隻是專注地盯著那台慘叫的咖啡機。隔壁的人開始用力拍牆,砰砰砰!“醜女人!你又在搞什麼飛機!?”女人尖叫著,聲音都快要壓過咖啡機的噪聲了。眾人麵麵相覷,K無奈地攤開雙手,雅克也不好意思地看向走火和義體高川等人,似乎在說自己也沒辦法去阻止。“三秒。”K突然說了一句,“時間到。”“什麼?”格雷格婭還沒有領會意思,房間的大門就被人從外麵用力踹開了,一個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的肥胖女人氣喘籲籲的在走廊上怒瞪進來,她的體型讓人難以想象,這個世界上還真的存在這樣身材的人類,仿佛用誇張的文筆修飾的角色,從劇本中跑到了現實,給人視覺和心理帶來的衝擊,是僅僅通過無法比較的。“我不覺得她能進來。”格雷格婭宛如心有餘悸,門口外的滾圓肥胖女性,全身上下充滿了一股蠻牛的氣勢,讓人不禁覺得,就算五六個橄欖球員構成的防線也無法抵抗她的衝陣。然而,她的體型,無論高寬都似乎都塞滿了門的麵積,想要看到走廊,隻能從她的胯|下和肩膀以上,與門之間的夾縫處窺視,而現在,就有好幾雙腳從夾縫裡晃過,還有兩對小腿停了下來。“你這個沒臉見人的臭婊子!我已經忍你很久了!”肥胖女性的尖叫,正是之前從隔壁傳來的聲音。她努力向前擠了擠,格雷格婭則微微向後縮了縮,不過,那女人終究沒能進來,後邊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忍住再一次的怒罵,轉過頭瞪了身後一眼,她的脖子竟然可以轉動這麼大的角度,同樣也是個難以想象的奇跡。“抱歉,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看不見人,卻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是之前去前台登記的司機。格雷格婭給咲夜遞了個眼神——這家夥可真是不走運。“你的房間?”肥胖女性倒是有耐性地問了這麼一句。當司機有點結巴地回答“是,是的,這是……?”的時候,他的下場幾乎房間裡的每個人都預料到了。先是沉悶的響聲,在義體高川的連鎖判定中,同樣站在肥胖女人身後的另一個男人,揮拳擊中了司機的臉頰,那剛猛的力量,幾乎全部傾瀉到了司機那張總是被鴨舌帽的陰影遮擋的臉上。司機當然不是普通人,但是,麵對看似沒有半點神秘,隻是普通重拳的一擊——雖然這個重拳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範疇——整個人的脖子都快要被扭斷了,身體打著旋橫飛出幾米,重重砸在過道上,又是一陣沉悶的撞擊聲。不僅僅是義體高川,其他人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司機飛起來時,雙腳離地消失,頭部懸浮在肥胖女人和門之間的夾縫中的一瞬間,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噢,雪特!”K罵了一句,但聲音怎麼聽,怎麼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臭小子,我的大D好不好吃呀?”低沉的戲謔聲從揮拳的男人口中發出來。在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這個男人有著和肥胖女人相當搭襯的體型,但並非肥胖,而是一種橫向的強壯感,絡腮胡繞嘴巴糊了一圈,和發鬢連成一片,整張臉都毛茸茸的,讓人覺得其餘的五官中,那對凹深的藍色眼珠子,變得更加醒目了——像是反光的玻璃球,給人一種冷酷的感覺,又像是覓食的惡狼,陰沉而冷峻。隻是第一眼,就能讓人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家夥不是什麼善人,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暴力分子。兩人看起來,不是親戚就是夫妻。肥胖女人發出尖銳的嘲笑聲,回過頭看到雅克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立刻再次用鄉間俚語的粗魯言辭罵了起來,她的嘴巴就像是機關槍一樣,打得格雷格婭忍不住按住耳朵。咲夜和格雷格婭都沒聽懂肥胖女人到底在罵些什麼,但是,她發出的聲音,比咖啡機的噪音還要讓人難以忍耐。雅克走上去的時候,被肥胖女人用力推了一把,不由得倒騰幾步,即便如此,這個男人也隻是一副無奈的苦笑,沒有半點掏出武器,揮起拳頭,或者使用神秘的暴力,將對方驅趕的意思,但是,從他的表現來看,這個肥胖女人,以及站在她身後,一拳擊飛司機的男人,並不是火炬之光的成員。“……你想動手嗎?你動手啊!我忍了你們好久了,你以為我們像其他人那麼好欺負?……”劈裡啪啦的嚷嚷聲中,義體高川真正用自己耳朵聽出來的,也就這幾句話而已。視網膜屏幕倒是羅列著翻譯,但是其中的情報就隻有一個:對方表示,自己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沒有人前來勸話,旅館的服務人員根本就不打算上來這層,走火和義體高川等人也不打算上前插手,K一副樂於看熱鬨的樣子,庫拉則是充耳不聞地繼續盯著那台咖啡機,隻有雅克一個人好似小醜一樣,被人看熱鬨。肥胖女人用蘿卜粗的手指戳著雅克,拚命想要擠入房間,雅克則狼狽地奪了幾下,連連道歉卻不反擊。突然,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出現了司機的身影——他的身體在其他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融化在走廊的陰影中,又從房間的陰影中浮了起來。“真是倒黴呀。”他壓了壓鴨舌帽,發出的聲音嚇了格雷格婭一大跳:“你怎麼進來的?什麼時候進來的?”還沒等對方回答,又凝視著男人的臉說:“把帽子拿來,讓我看看,你好似沒受傷?”“女士,請見諒,這頂帽子才是我的本體,可不能拿下來。”司機倒是十分好脾氣,語氣輕快地回答道。“啊!那個家夥!”肥胖女人這個時候,也猛然發現了司機的存在,指著他尖叫起來。她就堵在門口,自然不能理解,這個剛被狠狠揍了一拳的家夥,怎麼就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房間裡了?她的表情好似果凍一樣蠕動了一陣,仿佛想到了什麼,一臉驚恐的表情,氣焰一下子就消退了大半。“嘿,親愛的,怎麼了?”身後的男人說道。“一群衰鬼!”肥胖女人又瞪了房裡一眼,但之前那囂張的氣焰,卻徹底低落下來。她後退幾步,扯住體型同樣寬大的男人朝外邊走。就在男人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她的聲音再次傳來:“我詛咒你們!你們死定了!你們彆想看到明天的太陽!”就在這個時候,咖啡機的噪音猛地定格,房間中徹底陷入凝固的沉默中。過道上,其他房間裡,也沒有傳來半點聲音。“所以……這是個什麼事兒?”半晌後,格雷格婭打破沉默說道。沒人回答。“你們這裡天天如此?”格雷格婭十分明確地對雅克問道。“不,隻有這次,隻有這次。”雅克笑得有些尷尬,上前將房門關上,卻發現門鎖早在被踹開時就損壞了,又不得不對房裡人說:“我去叫服務生。”然後就出了房間。“……不會是裝的吧?”格雷格婭小聲對咲夜說。咲夜默默微笑,揉了揉她的頭發,沒有回答。“你們誰要喝咖啡?”庫拉問道。沒有人回答,走火主動說道:“看來你們是無法馬上做出決定了,我們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間。具體的情況,隻要有磋商的誠意,都是可以解決的。我等你們的好消息。”說罷,遞給義體高川眾人一個眼色,示意大家離開後,自己就先出了房間,司機連忙跟了上去。義體高川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跟庫拉和K道了聲歉,亦步亦趨出了房間。“看來,今晚不會太平靜呢。”咲夜悠閒地伸了個懶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