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芙藏在床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讓她連呼吸都隻在忍不住的時候才悄悄吸上一口,壓抑和恐懼讓她連自己的心跳都覺得是一種麻煩,那在自己聽來極大的鼓動聲,讓她每一次都覺得自己已經被發現了。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達芙其實並不是這麼膽小的人,她在紅燈區打拚的時候,並沒有少遭遇過危險,被陌生人接近,威脅,乃至於在明白過來之前,就突然陷入生命的危險中,這樣的故事放在中或許隻是一種刺|激|情節的虛構,但是,她的現實生活就如同一樣刺|激——並不是每時每刻都這麼刺|激,但是,在剛剛進入紅燈區,直至通過陰暗中的爭鬥站穩腳跟之前,一年中至少也會有一次置身險境的情況。即便是倫敦區擁有法律保障的紅燈區,也如同平民窟一樣危險,這種危險很少會涉及到客人身上,但是,對於從業者來說,最底層的人除了要麵對政府的法規之外,還必須遵守行業中約定俗成的規矩,而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偏偏要改善自己的處境時,總免不了要通過違反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去打擊其他人的利益。達芙在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前,沒少麵對某些人強力的打擊,而為了保證自己的生活,也沒少針鋒相對地去打擊某些人。被人闖入家中,闖入其他人的家中,間接或直接地威脅他人,間接或直接地被威脅。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如果有人在平時,突然闖入這個家來,達芙會毫不猶豫地取出藏在抽屜中,枕頭下,暗房中的槍械,將對方擊斃。然而,這一次不一樣,達芙在恐懼仍舊存在理智,她也同樣為自己陷入這種恐懼而沒能做出正常情況下最正確的應對,而感到不解。自從醒來,到藏入這張床下,她沒有任何一件在平時遭遇威脅時必然會做的行動,而那些行動已經被事實證明是最妥當的方法。這一段時間,她的意誌好似被一層灰燼蒙蔽了,而這層灰,毫無疑問,正是從她突然從夢中驚醒時就已經覆蓋上去的。達芙直到這個時候,仍舊沒能想起,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夢。即便明白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但那也是犯了錯誤之後才意識過來,而沒能在當時就醒悟。恐懼,不會因為理解就會消減,這和她不斷學習心理學,用以構架出來的心靈防線是矛盾的。她開了小差,在這個無論怎麼看,都十分危險的境地裡,不由得想到,或許,這種矛盾正是促成她做了平時不應該會做的事情的緣由,也正是一直彌漫在心頭的,那種怪異感的由來。如今自己所遭遇到的危險,不是正常情況下的危險。她擔心的事情,已經成為事實,撿回來的少年,其身上那種超乎常識的神秘,正以一個讓人猝不及防的腳步,一下子就跳到了自己的麵前。達芙開始覺得,闖入自己家中的這個人——隻能從床底下看到對方的雙腿——可能並不是常識中的那些人,甚至於,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人。她回想這個家夥闖入自己家中時造成的動靜,毫無疑問,那並非是腳步聲,對方甚至根本就沒有開門,在所有的安全裝置都沒有被觸動的情況下,這個家夥就這麼毫無阻礙地來到了自己麵前。那麼,這個家夥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找上自己?是和那個少年有關嗎?自己身上沒有任何武器,該如何與對方抗爭?對方那詭秘的本事,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自己,會否隻是一種貓戲老鼠的心情?太多的問題纏繞在達芙的心頭,她感到頭疼。達芙想,事到如今,也隻能等待了。這種被動,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過了,也是她最為深惡痛絕的。她又想,或許當初就不應該帶那個少年回來,不,根本就不應該去那個廣場,如此一來,就不會遇到他。遇到,才是一切錯誤的開始。可是,在這個表麵的念頭之下,卻隱藏著一種連她自己都不想正視的興奮,正如人們在麵對未知時,感到的不僅僅隻是恐懼,對於富有激|情、好奇心和冒險心理的人來說,未知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險惡的毒品。讓人明知道十有八九會被毒死,也甘願冒險去嘗試一下,想要去品嘗那極小可能性的成功所帶來的快|感,這能讓人感到,自己又一次征服了自己,看清了整個世界。是的,達芙在希冀平靜的生活的同時,卻無法否定,自己深入紅燈區,以此作為讓自己發達的根據地,乃至於以常人難以認同的角度,去看待自己所做的一切,本身就是一種冒險的行為,更可以解釋為,她的血管中,流淌著不安分的因子。從這個角度來說,遇到少年,將他帶回來,進而看到一個更為廣闊而神秘的世界,更像是一種命運回應自己內心深處渴望的必然。當達芙想到這裡時,不由得更深刻地感覺到,這個世界,沒有偶然,隻有必然。看似偶然的,似乎可以改變的一切,從一開始,就已經埋下了如此發展的線索。一切的想法,隻是在短短的幾秒內,就在她的腦海中膨脹,連帶著,有一種更激|情的因子,在她的血液中燃燒。她仍舊是恐懼的,深深恐懼著突如其來的未知,以及自己身上莫名的蒙蔽,隻是,在這份恐懼中,比正常人更有衝擊力的本性,讓她重新找回了氣力。達芙仍舊沒有動作,她就像是一條冬眠的蛇,緊緊封閉著自己的一切,似乎有那麼一段時間,她再也沒有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她的思維好似凝固起來,但是,卻又同時有一種奇妙的感知,好似蛇信一樣,觸碰著外邊的變化。雖然沒有思考,但是,自己仿佛本能就明白,怎樣才是麵對當前處境的最好方式。這並非是通過理性地解析所有資訊,來做出的判斷,而是一種更深邃的,更奇妙的,基於連自己都無法確認的,藏匿在這個身體中的力量。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知道,那個闖進自己家中的神秘來客離開了。在理智中,對方本該會俯下身體,探查床底的一些,翻箱倒櫃,找遍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可是,這個家夥沒這麼做,他就這麼離開了,就像是有什麼力量,同樣蒙蔽著這個家夥的心靈,就如同這股力量,不久前也蒙蔽了她自己一樣。達芙不知道自己本能的想法是否正確,但是,她回想起少年對她的告誡,不由得更加深信,事實就是如此。遵從本能和直覺,會為自己帶來一線生機。同樣遵從著本能和直覺,她從床底鑽了出來,警惕地觀察房間——來人沒有動這個房間中的任何東西,之前他就站在這個地方,而他來到這裡的路徑上,留下了一條淡淡的痕跡,就像是還沒有完全熄滅的燃灰吹過這裡,仔細感受一下,還能探知到微微的餘溫。回想著少年讓自己看到的一切,一個身影突然跳到達芙的腦海中——喬尼,那個和她有不小交情的恩客,在和少年的爭鬥中,展現出化身燃灰的神秘。從闖入這個家中的家夥,所留下的動靜和痕跡來看,和對喬尼的印象無限地靠近。是他嗎?但是,如果是他的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如此無禮地闖入自己家中呢?達芙警惕地回想自己所了解的喬尼,愈發覺得,如果沒有極為特彆的緣由,對方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而如今對方這麼做了,那麼,其初衷究竟是對自己有利,還是有害呢?雖然喬尼是達芙自詡的恩客,也有些年份的交情,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絕對相信對方毫無危害。實際上,從紅燈區走出來的達芙,很早就相信了,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一個人,是值得托以完全信任的,這無關乎對方的立場、性彆、種族、國彆和身份。她從來都不介意他人稱呼自己為婊子,因為,在她的眼中,其他人,或認識或不認識的,沒有一個不是婊子。因此,她喜歡接受所有正能量的資訊,因為,她需要這種溫暖,來滋潤自己陷入冰凍冷酷的內心,讓自己不至於從心理上失衡,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相信這種正能量資訊的源頭,會毫無改變地散發正能量直到死亡。她深研心理學,從他人一時的光芒中,汲取自己生存所需要的溫暖,這不是向往,而是本能。一種在極為陰暗的角落中,汲取生存發展權利的本能。達芙知道,人類不是蘑菇,自己也不是蘑菇,陰暗潮濕並不是最佳的生存環境和生存狀態。無法改變自己的世界觀,就有必要從他人的世界中,儘可能汲取自己所沒有的東西——不僅僅是金錢,也有著更為本質的東西。對喬尼的懷疑並沒有阻礙達芙的行動,甚至可以說,無論她要麵對的是什麼,她已經在此時此刻重新找回了平常的自己,而讓自己獲得抗爭的信心。達芙沒有理會床邊的巨錘,她從少年的口中得知,那是極為可怕的武器,卻也很明顯,並非最適合自己的武器。她有自己的武器,比不上那些人展現的神秘和怪異,任何神話傳說和怪談中的異常,都有可能會讓那些武器失效,但是,那些武器仍舊是和她相伴了多年,寄托著她心中力量的物品。達芙趴在地上聆聽了一會,確認那疑似喬尼的人真的離開了這裡,這才悄悄打開一條門縫,又掩上,快速返身掀開角落的地板,按下不起眼的開關,從彈出的暗門中,取出一般防身槍械市場上不會流通的殺傷性武器——就和電影中的那些間諜所攜帶的武器一樣,它們有著極好的偽裝,同時也能發揮出多種用途,在特定針對的環境下,擁有驚人的破壞力。武器一共十三種,構成一個套裝,達芙換下睡衣,將自己武裝起來,就連防彈服也是特製的,還有從頸脖到腳底的全覆蓋式黑色內衣,這些東西都是她利用自己的客人,從特彆的渠道搞來的高科技產品,雖然隻是試驗型,但是,卻也是市麵上根本沒有正常流通的貨色。她為此勾引的男人,毀滅的女人,連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達芙一邊穿戴,一邊回想自己曾經特地去接受過的訓練,她當然不是什麼間諜,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有許多人,為了某些目的,去接受間諜的訓練,而提供這些訓練的場所,對普通人來說是個充滿誘惑的秘密,但是,對知情者來說,卻是一張顯眼的世界性網絡產業。正如極限生存狂熱者和軍事狂熱者口中所說的那樣,想要接受特種兵的訓練,將自己武裝起來,隻需要找一家知名的全球性安保公司就行了。除了特種兵之外,間諜的訓練,也類似這般。那些訓練內容,達芙沒少運用在紅燈區的陰暗爭鬥中,她知道那是多麼的卓有成效。而自己的這一套,是否可以在麵對那種神秘詭異的環境中行得通,此時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如果少年沒有離開,也許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求取對方的幫助,不,如果他沒有離開,或許這個晚上也不會產生這樣的危險。而少年既然離開了,達芙也沒有想過,老老實實呆在房間中,等待對方回來處理一切——那樣的被動,已經被之前的闖入者證明了,絕非最好的辦法。自己必須主動起來。達芙確認著自己的想法,再次看了一眼窗外,月色已經跨越東西的中界,黎明前那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即將籠罩這個城市。夜行的生物,在已經充滿了神秘怪異的世界裡,絕對不僅僅是尋歡作樂的客人和精力旺盛的妓|女。過去,這個城市的夜晚也沒缺少過危險,現在,它隻是更危險了一些而已。達芙離開房間,快步巡視所有的房間,再一次確認闖入者留下的痕跡,這在她看來十分重要,並不僅僅是確認對方已經離開這麼簡單。雖然時間在她的直覺中十分緊迫,但是,收集所有可以到手的線索,仍舊是必要的。之後,達芙套上正常的衣物,將外出冒險必要的物資,塞入早已經備好的行李包中。她不確認,自己什麼時候回來才是安全的,她希望隻需要呆到早上,但必要準備,還是必須整理清楚。她留下紙條,又在牆壁上用噴劑寫下醒目的留言,而這也不僅僅是為了告訴少年,自己遭遇到的事情,更不可能留下,讓對方遭到自己的線索——既然不能讓敵人找到,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連自己人都無法找到。況且,少年本身的神秘,也不是非常值得信任……達芙突然察覺到,自己似乎下意識去相信少年,認為他必然站在自己這邊,這和自己的生存理念完全不符。罷了,她想,或許,這就和自己之前的無措,以及闖入者的被蒙蔽一樣,本就是一種充滿神秘性的影響。在這個時候,還是把精力放在如何讓自己更加安全為好。達芙背上行李包,從房門貓眼向外窺探,雖然沒有看到任何蹤影,隻有到了白天才會熄滅的感應燈,將空無一人的走廊照得一片慘白,也同樣讓她感受到一種濃烈的異常——好似弓杯蛇影一樣,她不由得產生一種自嘲的情緒,但是,她卻不打算忽略這種感覺。達芙毫不猶豫地返身進入少年的房間,拉開少年曾經躍出的窗口,將準備好的繩索固定好,另一側直接扔了下去。她用力扯了扯,確定了穩固程度後,抓住繩索一躍而出。滾輪和卡梢交替作用,在達芙的控製中儘可能地堅固自己的下落速度和安全,二十秒後,她成功落地,又通過特殊的收取動作,將固定好的繩索扯下來,重新卷起來收回包中。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警惕地注視四周,聆聽四麵八方的動靜。如果不是沒有必要,她學過的內容和實踐的經驗,都在提醒她,任何工具都是值得珍惜的。達芙覺得開端還不錯,當自己收拾好的時候,仍舊沒有任何讓她感到異常的情況。她拉了拉兜帽,快步沿著陰影朝大街走去,她有車子,但是,地下停車場卻是意外突發最頻繁的地方。她所居住的地方就在紅燈區邊緣,雖然生活檔次較高,但是,紅燈區特有的夜晚活躍特性,依然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這個地方。而在過去,以及現在,都讓達芙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如此正確,人氣越密集的地方,往往是更容易削弱自己存在性的地方。她要做的,就是彙入更活躍的人群中。而她鎖定的目的地,徒步前行隻需要十分鐘,進入最理想的位置,則需要再加上十分鐘。往時,這點時間不值一提,但是,在這個時候,卻讓人感到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