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327章 血肉異化(1 / 1)

我坐在床上,把藥箱打開,箱子的藥物看上去有五種,按照紙張上的配方將這五種藥物搭配起來服用,有兩種有嚴格的順序和時間需求。我不覺得其他精神病人那渾噩麻木的狀態,能按照這麼精確的藥方自己搭配使用。在對我進行問詢的時候,那些前來問診的專家護士也同時在對其他病人進行檢查,我猜測,如果他們不是提前配好藥物,直接讓病人們服用,那就是其他病人所服用的藥物和我麵前的藥物是不一樣的。而包括我在內,總共七名例診病人所服用的藥物,也有可能不是同一類型。如此一來,我就無法將阮黎醫生為我專門配對的藥物給瑪索服用,她隻能服用研討會的新藥,而目前的情勢,讓我對研討會的新藥抱有一定的警惕性,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想要將瑪索轉移到阮黎醫生名下,但這在研討會的規矩中不被許可。例診病人的監護權完全掌握在帶她或他過來,為她或他爭取到名額的專家身上。例如,阮黎醫生有權讓我服用哪些藥物,或不服用哪些藥物,哪怕出於一些原因,不能將這種態度放在台麵上來,但是,即便我隻服用阮黎醫生的藥物這一點被研討會知道了,對方也沒有絕對的立場可以譴責阮黎醫生,更沒有權利將對我的監管權轉移到其他專家名下。阮黎醫生哪怕認為研討會的研究態度和研究路線出了問題,也沒有敢於大張旗鼓去糾正,哪怕身為我的監護人,在約束我服用藥物的時候,也隻是用私底下的密談進行乾涉,而不是正麵和研討會交涉。更甚者,她已經做好了某些最壞的準備,而製訂了離島計劃。這些動作都證明了,當前研討會內部的形勢有多惡劣,我相信,如果阮黎醫生不是察覺到了一些苗頭,絕對不會采取這樣的態度和做法。明明擁有理論上和名義上的種種權利,但卻無法正大光明使用,這反而證明了,我的擔憂絕對不是無的放矢。到底研討會內部出了怎樣的變故,僅僅是病人身份的我無從了解,但我相信,和自己之前的推斷相差不遠。研討會隻是末日真理教中偏向心理學的一個內部機構,但伴隨著“樂園”的研究進度,整個末日真理教也會越來越扭曲,而這種扭曲也將反映在研討會本身。在“樂園”的研究中所得出的階段性成果,當然不止一種,為了最大效率去驗證成果,根據病人自身的情況,分彆為他們配備不同的藥物,也是相當常見的實驗手段。七個例診病人自身的病況都是不一樣的,在服用了不同的藥物後,會進一步產生差彆。這些差彆限製了例診病人去服用其他人的藥物。對我而言,阮黎醫生的配方是有益的,但換給瑪索服用,就有可能變成可怕的毒藥。沒有瑪索的數據,不明白藥性和藥理,更無法解析所服用藥物的成份和機理等等,這些問題都讓我不得不坐視瑪索的變化。瑪索如今的情況,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壞的,但是,如果我插手她所服用的藥物,就有可能變得更糟糕。我隻能期望,無論研討會讓瑪索服用了怎樣的藥物,想要達到怎樣的目的,其初衷都帶有希望在瑪索身上看到良性反應的想法。促使一個人行動的想法,往往是不純粹的,是多種念頭的混雜,但是,隻要這些念頭中帶有醫生對病人的一定程度上的善意和責任感,那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局麵了。我從來都不奢望,這裡的每一個專家都是善良人,正好相反,以我對阮黎醫生的了解,更確定這些專家大概沒有一個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哪怕是阮黎醫生,也私下違反踐踏過法律和道德,以殘酷的姿態,也許沒有惡意,但的確談不上善良的行為。我也有想過,可以將瑪索帶出來,藏在某個地方。研討會一旦找不到她,大概會出現一定的混亂,但也一定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保持高強度的搜索。瑪索雖然是例診病人之一,從她的變化看來,哪怕是例診病人之中,也有其重要而獨特的身份和位置,而她的身上所隱藏的陰謀,也讓我嗅到一些針對自己的味道。即便如此,瑪索的重要性在我看來,也沒有達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所以,將瑪索藏起來,的確有可能避開在研討會內部湧動的暗流,避免其淪落為犧牲品。但是,瑪索本身就是病人,病人是離不開醫生的。正如在病院現實中,過去的“高川”所遇到的選擇那樣——到底是和其他病人一樣死掉,還是拚命掙紮,和明知不是完全善意的醫生專家們合作。過去的“高川”最終還是選擇成為實驗體,和病院合作研究出那些危險的藥物,以最壞的方式,來維持咲夜和八景等人的生命。如今的我更能理解“高川”當時的選擇。因為,我也選擇了,讓瑪索接受那些可能不懷好意的專家們的測試和治療。我對瑪索的境遇和變化感到無力和痛苦,然而,設想一下,如果自己將瑪索藏在身邊,又是不是真的對她對我,都是一件好事呢?我十分清楚,無論是我還是她,所要麵對的殘酷的抉擇,就並非單純源於這個中繼器世界的命運,而有著更深邃的,更本質的原因。這並非是自怨自艾的理由,隻要我的計劃完成,一切痛苦都將結束。反之,一旦計劃失敗,哪怕此時得到幸福,也隻會是下一次絕望的養分罷了。我按照記憶中,阮黎醫生曾經有過的交代,用鹽水洗滌了配方,新的配方在原有配方的基礎上顯現出來。雖然所需要的藥物還是那五種,但在配比和調製上,都有著相當多的區彆——比例、成份和時間等等,甚至需要再將一種藥物進行一次分離。隻是,這些複雜的調製過程,並不需要多麼專業的設備,完全可以利用房間內現有的各種物事做到。果然,阮黎醫生的做法,就如同地下黨一樣。這樣的念頭在我的腦海中轉動,但手腳已經麻利地按照新配方搗鼓起來。我信任阮黎醫生,也信任她的藥方,在某種程度上,我對她所述說的那些理念感到認可。所以,在配藥的過程中,我的心情十分平靜。大約十分鐘後,我將最後一份磨成粉末的藥物倒進杯子中,隻聽到滋的一聲,杯中的液體變成了粘糊狀的紫紅色。色澤和狀態,都完全符合新配方中對成藥的描述,也讓我不由得再一次聯想到高濃縮的“樂園”。不過,我依舊認為,這種紫紅色粘稠液體,和末日真理教的“樂園”,在初衷和效果上,都有著很大的差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滾燙的濃稠藥液一口氣倒進嘴裡。一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極為複雜的味道刺|激著我的味蕾,又似乎化作一種難以被大腦接受的信號,沿著神經和脊椎奔馳。我的眼前一片花白,周遭的一切正在失去顏色,仿佛變成了類似石頭一般的東西。我感到地麵在發軟,好似波濤一樣翻滾,但是,鋼筋水泥的硬度,很好地承受了這種扭曲,隻是讓人站不住腳。我的身體也在搖晃,有一團火從五臟六肺中燒起來。我正準備和這些幻覺做抗爭,就看到了,天花板在融化,露出陰沉沉的天際,厚厚的雲層中,不時有分岔的電絲遊過。繼而,天空開始燃燒,下起的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尚帶著火星的灰燼。不知道是太陽還是月亮的球體,以沉重的姿勢,緩緩撕裂了燃燒著的烏雲。球體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看上去又好似正徐徐睜開的眼睛,大量的紅色液體好似決堤般從中傾泄出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那幻象已經結束。上一秒還在看著那可怕又怪異的場麵,可下一秒就醒悟到,自己所在的是什麼地方。明明突兀的變化,卻毫無違和感。而之前那火燒的天空,傾泄的紅色液體,也充滿了即視感。是的,“樂園”。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因為,在過去,服用“樂園”時所產生的幻覺太過深刻。而當時的那種幻覺,和之前的幻覺,有太多共通之處。明明是服用了阮黎醫生的配方藥物,卻出現了之前服用研討會的新藥都沒有出現的,近似於“樂園”的幻覺。我不得不認為,其實阮黎醫生的研究,仍舊走在研討會的最前沿。猛然間,有什麼東西斬開空氣,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向我襲來。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如以往那樣選擇閃避,儘管我下意識明白,速掠超能肯定能夠閃開。但我僅僅是伸出右手,按住了從右側襲來的重物。巨大的力量,在初次碰撞的時候,釋放出巨大的衝擊,一下子就將周遭的物件摧毀。即便是帶來如此大衝擊的物體,也沒能在我的手掌中更進一步。巨大的碰撞聲似乎驚動了存在於黑暗中的某些存在,它們開始悉悉索索地移動,散發出針對性的惡意。我掃了一眼被自己隻手擋下的東西,是一個刃部比兩個成年人都要大的斧頭。斧柄接在天花板上,看上去像是一個機關,但實際上,斧柄並非是無機物,而像是絞成長棍狀的怪異。無數的臉麵正在從怪異身上浮現,它們的哀嚎,再次引發連空氣都開始蕩漾的衝擊。然後被我拔刀斬成兩段。斧刃跌落地上,刃部深深前進地板中,空氣變得極為混亂。肉眼可見的衝擊波,一直擴散到肉眼看不到的深處。這個時候,我才逐一觀察周遭的情況,而這個地方,理應位於高塔之中,卻和我早先退離噩夢時的位置不一樣。我無法分辨,這裡是高塔哪一層。巨大的腔體呈現肉質狀,吸附在古樸的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肉塊和無機質的組合,它們有最基礎的活性,不時還讓人感到,它們或許也有著最低級的神智。它們似乎可以思考,但是,這種思考成為了它們最痛苦的源泉——這是我第一眼看到它們時,最直觀的感受,但這樣的事情,當然是無法用理性去肯定的。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在輪廓上基於一些設備設施,似乎也遵循設備設施本來的功用,異化成某些特殊的攻擊方式。而我所在的地方,也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生活的地方,也不像是實驗的場所,而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監獄。骨骼堆在一起,隨處可見,肉塊吊在鉤子上,有些地方留下拷打的痕跡,像是人形,但也有非人形的東西。之前發動襲擊的,看起來像是這個地方的一處陷阱。當有人觸發了機關,就會降下巨斧將人劈成兩半——如此質樸的陷阱,如今也已經被血肉侵蝕,活化成怪異而具備了主動攻擊性。“愛德華神父?”我大聲喊道。這種血肉和無機物的結合所形成的怪異,在表象上,與沙耶病毒的惡化變異十分相似。五十一區的特洛伊病毒同樣可以讓人的感觀失常,但是,卻不會產生血肉異化。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是否具備血肉異化,也可以視為特洛伊病毒和沙耶病毒之間的差距。我個人認為,正是因為愛德華神父沒有給五十一區提供完整的資料,讓五十一區的特洛伊病毒不具備血肉異化的特性,所以,才促使他們研究出黑煙之臉這樣的怪異。眼前血肉異化的景象,讓我不得不假設,愛德華神父也在這裡——亦或者,來過這裡,卻已經離開?有很大可能,他在這裡遭遇了一些事情,於是釋放了沙耶病毒。我猜想,有沒有可能,是某些神秘組織於這個地方襲擊了他?我的大聲喊話沒有引出任何人,但是,伴隨著針對性的惡意陡然提升。我以直覺拔刀再斬,刀光閃亮之處,火星濺起,傳達手腕的反作用力證明,那是一個極為堅硬的物體。我已經速掠退開,非人的吼聲伴隨一陣風掠過我的胸前,與此同時,四麵八方的黑暗中,有大量的藍色火焰在跳躍。我速掠到障礙物的後方,遮蔽物被打成了馬蜂窩,細碎的石塊四處亂濺。我確認了那到底是什麼——子彈!噴吐藍色焰光的就是槍口。大量的槍支正在對我進行集火,而在連鎖判定可以捕捉的範圍內,槍支所在的地方,並不存在人形。我冷靜地想,應該是血肉異化和槍械結合在一起,將之變成了活性化的攻擊陣列。但是,假設這些血肉異化的槍支和巨斧,都是被動式的陷阱,那必須是觸發了機關,才會發動攻擊,然而,我並沒有觸動機關的感覺。而所能感受到的惡意,卻是針對性的,充滿了主動的。這意味著,可能這些怪異,都有一個有意識的核心。正是在核心的驅使下,才會對沒有觸發機關的目標進行針對性的集火打擊。槍火打斷了燭台,引燃了燈火,火焰在可燃物上蔓延,漸漸照亮了更大的範圍。我之前隱約看到的襲擊者的輪廓,此時已經消失,對方藏匿於更深處的黑暗,也有可能鑽進了視野的視角。但無所謂,連鎖判定沒有死角,一旦它進入範圍,就會被鎖定。哪怕是遭遇襲擊,我的心情仍舊平靜,眼下發動攻擊的東西,和這個噩夢的畫風格格不入,血肉異化的槍械充滿了現代化的風格,而哪怕噩夢中如老霍克那樣的獵人也會使用槍械,其槍械也絕對不是這樣的外型。眼下的場麵,更讓我確定,愛德華神父來過這裡,並和一支擅長使用槍械的隊伍發生了衝突。我挨著一個又一個的掩體進行轉移,等待著,看看是否會出現更多眼熟的攻擊方式和神秘力量。沒有讓我久等。在連鎖判定的範圍內,地麵的氣流出現了異常的流動。因為激戰而變得渾濁的空氣,就好似渾濁的水流,緊挨著地麵流轉,但其中夾雜著某種東西,感覺上就如同順著水流遊動的蛇類。它們的行進急促又隱晦,就如同瞄準了獵物,預備著依靠群體優勢發動突襲。就在我抬起手臂,準備先下手為強的時候,又一個巨大的球狀物拋射到連鎖判定的範圍中。巨大的力量撞擊在掩體上,令其四分五裂,若是沒有準備,就勢必要吃點苦頭。但是,連鎖判定是沒有死角的,也沒有被切斷感應。我在掩體四分五裂的同時,以速掠的方式,緊貼在其中一塊激射最猛的碎塊上,借助其為掩體,向上拋射到空中。下方更加渾濁的空氣中,果然激射出六道黑色的長條狀物體,但並非是箭矢那麼堅硬,反而因為柔軟,在半空就開始變形。我立刻就認出了,那到底是什麼——末日真理教巫師的灰霧法術所變成的活化繩。雖然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捆住目標,但也會變幻出蛇頭,以毒牙噬咬目標。而之前闖入連鎖判定,撞碎了掩體的球狀物也已經舒展開來,外表是高大的人形,但絕對談不上是人類。它的身上多處呈融化狀,又有多處呈腫瘤狀,體型的異化讓其掛載的鎧甲,就如同分解後,嵌入了身體的肉塊中,看上去就像是和身體長成了一塊。但是,我絕對不會認錯,那些鎧甲的質地和樣式,都是末日真理教特有的“神秘”。末日真理教巫師的上等階戰鬥力——片翼騎士!我深知片翼騎士的戰鬥力,但即便是如此強大的敵人,在愛德華神父的沙耶病毒麵前,也被異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異。我可不敢肯定,這個被血肉異化的片翼騎士到底還有沒有自我意識,亦或者,僅僅是一個狂暴的殺人機器。片翼騎士此時表現出來的戰鬥風格太過凶猛,完全就像是喪失了理智一樣,隻是以本能的方式,調用一些策略。我認為,目前為止,任何對我的襲擊,包括那些陷阱般的怪異,都是在它的控製下。也許沒有理智,但本能和神秘,仍舊足以讓它成為核心。我甚至猜測,其實我所遇到的這一係列伏擊,最初是末日真理教針對愛德華神父構建的,但是,沙耶病毒讓他們還沒來得及完成命令,就已經開始血肉異化,進而被愛德華神父破解了這次伏擊。最終,剩下來的,已經血肉異化的埋伏,就成為了對付其他人的陷阱。愛德華神父已經離開,但眼前血肉異化的一切,隻要沒有被徹底拆解殺死,就不會接觸自身的主動攻擊性。另外,沙耶病毒的異化血肉的侵蝕能力和存活能力可是異常強大的,所有死在它們手中的怪異也好,人物也好,大概都成為了這個異化血肉陷阱的一部分吧。閃念間,我射出箭矢,擊落活化繩,右手彈射勾繩,攀住頂部向外蕩去。在槍林彈雨中,速掠穿梭於子彈之間,越過槍火陣地的上方時,槍口的轉向速度已經趕不上我的移動速度了。我落在這些因異化而長滿血肉的槍械後,拔出長刀斬去。兩次弧光後,血肉槍械陣列被擊破,斷落兩截的軀體如垂死掙紮般扭動。我灑下藥粉,引燃燈火,將這一片區域陷入火海中。與此同時,頭頂上方出現陰影,那是一團灰霧。我開始速掠。灰霧已經凝聚成異化的片翼騎士,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它的身體開出大量的孔洞,下一刻,相應孔洞數量的活化繩散射而出。躲開或擊落朝自己射來的活化繩沒什麼難度,但是,更多數量的活化繩的目標顯然並非是我。活化繩一接觸地麵、天花板和牆壁,就分裂出血肉狀的根須。這些明明是灰霧法術構成的活化繩全都被血肉異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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