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更早之前就仿佛在燃燒一般的天空終於走向終末,大地就好似被一層餘燼覆蓋著,空氣中充斥著血腥、硫磺和木炭的味道,就如同神秘學中對地獄的描述。巨大的陰影翻過山林,如同有一隻巨大而無形的怪物,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了那微微的餘光。夜晚來臨了,雖然這個噩夢的世界裡,並沒有月亮和太陽的劃分,隻有那顆巨大的球體懸掛於天際,但是,光的減弱仍舊給人強烈的夜幕降臨的感覺。我有一種極為深刻的感覺,正如許多人都隱約有所預感的那樣,這一次的夜幕降臨,就是至深之夜的開始。這個至深之夜將會持續多長時間?沒人可以明白,但是,在它結束之前,第二天不會到來。一種很濃鬱的死兆在產生這樣的認知時,立刻從心底油然而生。隨之而來的是恐懼和絕望,雖然並沒有什麼特彆明顯的事實擺在眼前,但是在這一刻,那莫名其妙的情緒就會不可避免地襲來,和自身到底是理智還是感性,到底是冷靜、淡漠還是激|情,是否明白事理,是否有著豐富的經驗等等,完全沒有關係。這種對至深之夜,對死亡,對恐懼和絕望的感受,是一種強製性性的,理論上是由環境產生,但卻是誕生於自身的內心深處,強烈地貫穿了每一個細胞和每一條神經。我也會顫抖,也會感到恐懼和絕望,隻是,這樣的情感,早就已經在很久以前就適應了。當你每時每刻,都需要麵對內心的恐懼和絕望,卻又有必須忍耐,必須去做的事情時,哪怕恐懼和絕望仍在,也不會讓內心動搖。我有些擔心聚集地裡的人們,他們的內心顯然沒有我堅強,他們也沒有如我這般,每時每刻,都以一種極為接近的距離和“江”靠攏。他們的內心就是普通人,而我已經不是普通人了,而哪怕將我和他們都視為病人,我們之前的精神異常程度,也是完全不在一條水平線上的。我可以忍耐,可以不動搖,可以用更冷靜的視角,去對待即將來臨的危險。但是,我不認為聚集地裡的大部分人可以做到。在至深之夜來臨之前,他們就已經需要“末日真理”才能平靜下來,如今至深之夜真的降臨,他們會變得如何?我很難去想象。然而,如果現在就回去,我也不可能再為他們做更多的事情。我決定去做的事情,必須有更多的演員登場。這就是一出戲劇,隻有情節的醞釀和推動,才能迎來高潮。還必須等待……我緊緊握住長刀,懷著憂傷,眺望著聚集地,靜靜地等待登場的信號。彌漫在四周的灰霧,似乎已經抵達一個不再增長的濃度,而灰燼的灑落仍舊沒有中止。地麵上被灰燼覆蓋的地方,灰燼的厚度是不一樣的,而在灰燼最厚的地方,就如同下方孵化了什麼,陡然有一些動靜。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這種宛如新生命破殼出土的動靜,變得繁多而明顯。一時間,如同雨後春筍,大量被灰燼覆蓋的地方,都出現了這種異常的聳動。眨眼之間,就有大量無可名狀的怪異鑽出灰燼。這些新生的怪異,和過去就一直存在的怪異,在外型特點上的差彆還是很明顯的。倘若過去一直存在的怪異,往往體現出人形、動物的形狀或兩者雜交的形狀,那麼,這些新的怪異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它們像是實體的,又像是透明的,最多的形象,大概是“複數眼球在一團物質上的聚合”。但是,也有一些怪異,並不存在這種眼球狀的部分。它們在鑽出灰燼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將我包圍,它們的數量太多了,而我一眼看不到儘頭。仿佛任何一個視線無法企及的地方,都有它們的存在。完全可以想象,除了我所在的地方之外,距離聚集地更遙遠的,那廣闊的土地和山林中,同樣的新型怪異也已經誕生了。我無法認為,它們是有理智,有情緒的,但是,它們具備強烈的攻擊性,卻是毫無疑問。沒有目測到任何攻擊的現象,然而,直覺已經拉響警報。連鎖判定觀測到的任何異常的動靜,都是這種直覺的源頭——很古怪,很不尋常的變化,已經產生了。我依循直覺,向一旁避開。前腳剛離地,原來所站的地方,已經有兩道軟綿綿的,灰白色的東西冒出來,以一種強烈的衝擊感向天空噴發。從視覺來說,它軟得如同棉花,但卻讓人完全不想被它碰到。它對於周圍的環境似乎沒有任何影響,但是,如果身體碰到它,到底會發生什麼,卻是一種相當恐怖的感覺。我踩著碎步,這些莫名其妙的軟乎乎的東西,一個勁地追著我的腳步噴發出來。在速掠的效果下,我能快上一步,而在不到一個眨眼的時間裡,我已經闖入了怪異群中。出鞘的刀鋒切過它們的身體,明明眼看著將它們一刀兩斷,但是持刀的手,卻沒有任何“切割”的觸感。仿佛隻是於空氣中揮動,不,甚至可以形容為,連可以被斬掉的“空氣”都沒有。它們給我的感覺很危險,但是,以速掠的速度進行斬殺時,並沒有招來任何阻礙。就如同過去正常情況下的對敵一樣,它們的動作“緩慢”到了完全沒有做出其他反應的程度。雖然數量眾多,但就像是一個個木樁。一個呼吸,我擊穿了一片怪異群的包圍,落足在另一側,而這一次落地,完全沒有那種會被襲擊的感覺了。這種程度的攻擊,對我來說,連吃飯的力氣都不需要花費。即便如此,我仍舊對這些怪異抱以謹慎的態度。它們到底能做什麼?它們為什麼出現?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這些問題都有可能關乎更深層的秘密。怪異的可怕,有時並不體現在它們本身的戰鬥能力上,而在於它們的顯現本身所擁有的意義。更何況,就算殺死眼前的這些怪異很容易,但它們的數量並沒有因為我斬殺得很快就減少。僅以誕生的速度和數量而言,速掠的效果已經被極大削弱了。我轉身穿出山林,前往更加空曠的砂石地,再從砂石地繞向半山腰。老霍克自我埋葬的墓地就在那裡。墓地本身也是極為怪異的,所有的墓碑上,都寫著“高川”這個名字,仿佛所有的死者,都是叫做“高川”,但是,老霍克在自我埋葬之前,的確是叫做老霍克,而不是“高川”。隻有在老霍克自我埋葬之後,他在墓碑上的名字才變成了“高川”。這樣的現象,讓我不禁有一些聯想。高塔的守門人,那個老獵人也曾經說過,獵人或許有許多不同,但是促使其成為獵人的血源是一樣的。有很多秘密,是以“病院現實”的層麵進行揭示,那麼,在這個噩夢中,所有獵人的存在,其對應於“病院現實”的存在,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我想,無論那是什麼,都一定和“高川”有著密切的聯係。如今,真正的“高川”隻有兩個人格,而最符合過去一貫規律的人格更是遠在倫敦。那麼,這些被以“高川”名字埋葬的家夥們,就絕對不會是真正的“高川”。再聯係病院的人體實驗,包括老霍克和老獵人在內,他們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似乎已經可以有一個答案了。是因為服用了和“高川”有關的藥物,進而產生身體上的異化嗎?還是應該稱呼為“高川複製體”?“高川”作為實驗體,本身就是特殊而珍貴的,在一定程度上,對“高川”的複製其實對實驗本身,有著很高的需求。如果隻針對一個“高川”進行實驗,效率無疑是很低下的,而如果有許多“高川”,哪怕隻是劣化的,隻有身體的極小部分具備相似度的實驗體,就已經足以完成許可課題的研究。基於這些猜想,我不由得想象,與這個至深之夜相對應的“病院現實”的情況——或許至深之夜的發生,並非是出於一般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變,其病態的主體,其實就是所謂的“高川複製體”。但是,借由末日幻境,接入了更多的患者,導致了更為複雜的交互。無法確定的是,這種複雜化,到底是病院研究者本身的意思,想要收集複雜病變的數據,還是一種連研究者本人都措手不及,亦或者是無法防止的變化。說不定,就連係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也有插手其中。倘若她們從“病院現實”這麼一個看似“源頭”的世界,通過對“高川複製體實驗”的乾涉,來進一步對“至深之夜”進行乾涉,那麼,看似一直置身事外的網絡球,對整個事態的乾涉力度才是最深的——他們動用的肯定不止是中繼器控製機關的“瑪索”,一定還和“係色”的某種體現有過深度的接觸。而和網絡球接觸的係色體現,也絕對不會是這個噩夢中的人形係這類樣子貨。我猜想,噩夢中的人形係,不過是超級係的一個監視至深之夜的觸手終端,而其正體,說不定正同時從“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的網絡球”兩處,分彆以“係色中樞”和“某種體現”的方式,進行更深層次的數據處理。倘若真的是如此大的動作,其目的應該隻有一個:對現存的“劇本”嘗試進行乾涉,而且,是一次在對末日幻境進行大規模乾涉之前的預演。所謂的“劇本”,不僅僅是指“病院現實”中,安德醫生的研究計劃所作成的“劇本”,也同時指代一種由“病毒”自身的變化,以及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變,所交互形成的一種複雜規律。在一些情報中,這個“劇本”並非完全是由安德醫生他們主觀編織的,而是一種隨同“末日幻境”的產生而誕生的情報。因為係色中樞的存在,病院終於可以獲取這種情報的碎片。這些情報的碎片經由係色中樞的輸出,被解讀後,被總結成某種規律性,之後才按照這種規律性,編織了被戲稱為“安德的遊戲”的“劇本”。之後,再以這個“劇本”為基礎和核心,對末日幻境的情報數據進行解析,這就是病院現實中的安德醫生團隊最常用的研究模式之一。然而,從情報乾涉到獲取,同時經過係色中樞和研究人員思維解析的兩種渠道,最終形成的“劇本”,其實和最原本的末日幻境情報,有著可想而知的巨大差異。而這種差異,或許正是係色中樞進行進一步乾涉的基礎——這種對“劇本”的乾涉,受到影響最大的不會是和“病毒”、“病變”有關的那一部分原始的情報,而是屬於病院編織的“劇本”部分。其實,對我來說,如今的情勢,到底是“病毒”的劇本,還是病院的“劇本”,兩者的相互影響又有多複雜,根本就無法分辨,也無法進行本質性的認知。不過,若是係色中樞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將兩者重新劃分開來,分彆對待吧?以上這些,也不過是我的猜測,其真相到底如何,除非有一個第三方視角的上帝,否則,僅從我的角度,是完全不可能去證明的。但是,既然“係色中樞深度乾涉至深之夜”的可能性存在,那麼,就有必要針對這一情況,重新去看待這次至深之夜將會出現的結果。而針對這樣的情況,我選擇了“高川之墓”作為核心的觀測點。其實,這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有了的決定。在這片區域範圍內,總共就隻有三個最特異的地點:山腳的聚集地,山腰的高川之墓和山頂的祭台。從我的角度來說,除了“高塔”之外,這三個地點的特殊性,要比其他所經過的任何地點的特殊性都更為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