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戰成功。”這個信息在確認拉斯維加斯消失後的短短一小時後的數次複審會議中達成諒解,並發往所有正式參與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攻略計劃的國家、組織和機構。當然,在其他方麵的理解中,所謂的“成功”還有更多的解釋,也存在不認為這就是成功的人,但是,對於最接近拉斯維加斯的五十一區而言,這個結果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因此,在這個被納粹的瘋狂攻勢嚴密封鎖了全球義體化往來的時期,他人的意見也就不那麼重要了。然而,拉斯維加斯的消失並不意味著就沒有新的麻煩,反而,這個結果哪怕可以看成是階段性的勝利,也或許在預期的全局戰略中擁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卻絕對不是最關鍵的勝利。在各方的反攻尚未開始,在反攻的勝利尚未被事實確定之前,這個消息能夠帶給人們的,就僅僅是一些不確定因素的消失,以及繼續高漲的信心而已。身而為人,希望向來是寶貴的,是重要的,五十一區的人心沸騰,精神麵貌煥然一新,就已經是拉斯維加斯作戰的好消息。儘管明眼人都清楚,一個問題消失了,緊接著就要麵對下一個問題,一個不確定因素消失了,就會誕生新的不確定因素,麵對納粹的攻勢,不得不采取防守姿態的己方,尚未成長到一個足以在宏觀層麵上占據主動的程度。一定會有不少問題,許多不確定因素,會因為當前作戰的結果中滋生出來,那就是下一步所需要麵對的東西。這次和納粹的戰爭,是大多數人都沒想到的“第三次世界大戰”,在納粹複蘇之前,人們都認為第三次世界大戰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勝國的基礎上爆發,不過,每一次世界大戰的規律都是相似的。防禦、反擊、僵持,直到戰爭的勝利,乃至於勝利之後的各種事情的處理——細分這個過程的每一個階段,都有著每一個階段必須確認和麵對的目標,也許這些目標的選擇和處理的方式,在戰爭結束,一切又重新走上正軌之後,再反過來審視,說不定會有一種荒謬的感覺,也許會想“當時如果不這麼做,或者不選擇這個方向就好了”,但對於當時的當事人而言,卻是必須且必然要這麼做的。思想和眼光的局限性,每一分每一秒都存在,人所能認知到的隻有自己,相對於其所在的環境之中所存在的信息,人能收集並理解到的情報總是不對稱的——或許有一天,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達到某種意義上的全知全能,但在抵達那樣的高度前,這個末日幻境的神秘專家們就意識到了,自己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任何發展,任何解析,任何理解性和改造性的活動都需要時間。可是,在迫在眉睫的末日麵前,人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反過來說,如果是可以通過時間上的活動來解決的問題,也就不存在“末日”之說了。在美洲,在亞洲,在歐洲,在非洲,在澳大利亞,在南極和北極,所有正在活動的神秘專家,無論隸屬於哪一個神秘組織,都在拉斯維加斯消失的一刻,或隱約或清晰地,再一次感受到了末日的步伐。那是何等堅定的,無可抗拒的,宛如洪流一般的步伐,自己的任何行為都將被確認為導致末日的因素。倘若真理就是必然存在的客觀,那麼,末日就是真理,至少是這個世界的真理——在這個世界上,並不隻有神秘才能解釋這一結果,人類那還是稚嫩,還在發展中的前沿科學,也有一些原理可以在“既有現象”的結果上,去推導和假設出一個符合這個現象的理論來。然而,隻有理論是沒有意義的,隻有一個假設的理論更是毫無意義,無法把理論的東西轉化為實踐,無法利用存在於腦海中的認知去乾涉結果,那麼,自己所要麵對的問題將不會得到解決。然而,從假設理論,應用於實踐,並在反複的實驗中找出規律,糾正自己的理論,最終按照自己的認知去改造世界——這些從思想成立到行為成立的過程,都需要時間。是的,仍舊需要時間。倘若連思想成立的時間都沒有。倘若連行動成立的時間都沒有。人們就會看到絕望,就會在絕望中發狂。無法述說的壓力從五十一區的“作戰成功”的報信中傳來,讓許多神秘專家通過自己那敏感到了極點的直覺,直接承受著那來自於因果關係的絕望感——因為作戰成功,所以反而讓末日更逼近了,雖然不明白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但這個直覺感到的結果應該是不會錯的,因為,“直覺”從未欺騙過他們。在接到報信之後的二十四小時內,NOG就已經確認了多起神秘專家自殺、自閉或轉投末日真理教的情況——不過,這樣的結果並不能動搖網絡球的高層人員,因為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所以也可以說,出現這樣的狀況,仍舊是在網絡球,乃至於其他年代久遠,組織性強健有力地神秘組織的預想中,是可以接受的情況。在網絡球中,梅恩先知正在對本組織的神秘專家進行心理輔導,再沒有什麼人,可以比一名先知,同時又是對抗末日的先鋒的梅恩先知,更懂得神秘專家們麵對這種情況時該采取怎樣的態度了。先知是“末日”的預知者,是最接近“末日”的人,比任何神秘專家對末日的感應更強烈,越是強大的先知,在預知末日時,就越是容易被末日的腳步聲摧毀心靈,而能夠在這種日複一日的折磨中堅持下來,本身就意味著心靈的強大。梅恩先知哪怕不需要開口,隻需要讓人看到,注視她的人都會獲得平靜。眾所周知,梅恩先知的語言是有力量的。她的言語,並沒有乾涉物質層麵的力量,卻足以應對心靈層麵的躁動不安。“一切都在計劃當中,並不是出乎意料的情況。”隻需要從她口中聽到這一句,網路球的那些飽受因果絕望摧殘的神秘專家們,就會重新平靜下來。至於這句話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隻有在事關末日的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才能得知,而在被事實證明之前,真假對於神秘專家而言沒有意義,他們仍舊可以在這句話中汲取希望,點燃燈火,這才是對他們而言最有意義的。帶著希望地麵向死亡,和帶著絕望地麵向死亡,於實際結果而言也許是一樣的,但在過程之中,卻是不一樣的。隻看重結果的人,都去踐行末日真理了,隻有認為自身還處於過程之中,而決定在過程中改變什麼的人,才會留在網絡球。對這些仍舊抱有希望的神秘專家而言,過程就是現實,而結果屬於未來。他們,渴求的是現在。網絡球的最高負責人之一,在名義上統領網絡球所有決案的走火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圍繞一張長長的桌子,坐著網絡球的高層,也有NOG其他成員組織派來的代表——並非全部成員組織都派人來了,但擁有常任理事身份的組織都沒有漏下。這些人代表不同的利益,不同的理念,對同一事件有不同的解決方式,彼此之間也並非和睦共存,僅僅在針對納粹上達成共識的他們,會在同一時間坐在這不足百米的會議室中,也正是因為,納粹的確已經成為必須優先解決的難題。走火進來的時候,他們正吵得不可開交。這些人中,正裝打扮的隻是少數,但哪怕不是正裝打扮,也能從一些細節上,體會到他們之前就嘗試過用拳頭來解決紛爭。走火並不為這種不和諧的情況感到頭疼,因為完全在意料之中,所以,反而會覺得:會議室還完好無損,可真是太好了。阻止會議室被神秘力量破壞的,當然隻有更強的神秘——倫敦中繼器正有條不紊地運作,眼下眾人隻用嘴巴說話的情況就是證據。走火一進入房間,嘈雜的聲音就漸漸衰落下去。他走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已經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並不需要虛張聲勢,他知道,沒有人想要看到自己表現出主導的地位。因此,隻是用平常的音量和口吻說道:“拉斯維加斯消失的後繼情況已經觀測到了,我來宣讀一下結果?”他用疑問的目光環視眾人,確認了這些人並沒有聆聽的打算,於是將帶進來的資料分發下去。於是,會議室內便陷入稍微冗長的沉默中。好一會,才有人打破彌漫在整個室內的僵硬和陰鬱:“所以說,月球有了新變化,這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關鍵是,目前還不清楚是怎樣的變化——上麵的理論看起來挺科學的,但恕我知識水平低下,根本看不懂呀。而且,我們是神秘組織,不是科學機構,是神秘專家,不是科學家。”另一人說。“可是,神秘現象無法被理解,隻能被觀測,用理論邏輯去猜測月球的新變化,不是很荒謬嗎?”又一個人說:“的確,新人受限於自己的思維,需要一個可以說通的,起碼是可以讓自己可以接受的邏輯道理,但是,我們並不需要這些吧——感受,直覺,經驗,如果隻用這些東西去看待月球上的變化,我們每一個人都能確認的,大概就是最終可以確認的,這才是我們坐在這裡的原因吧。”“那麼,就不要故弄玄虛了。”另一邊的人提議道:“網絡球的報告已經確認,現在該確認的是我們各自的報告。”這個提議得到讚同,走火繼續保持沉默。“一樣。”提議的人率先說:“我們這邊得到的是一樣的結果。”“如上,雖然不明白什麼量子糾纏,但是,月球已經不是一個,而是兩個的感覺,還是十分強烈的。”“有點細節上的差異,但總體而言,是相同的感覺。雖然隻能用肉眼看到一個月球,但是,就像是兩個月球疊加在同一個位置上。”……一輪報告下來,眾人都確定了網絡球報告中所描述的情況,雖然這種事情直接通過遠程聯係確認就行了,但是,聚集在這個房間裡,需要解決的問題,並不僅僅是確認報告的真實性。而在於確認之後,己方應該采取怎樣的方式去應對。“拉斯維加斯消失,一個月球變成了兩個月球重疊在一起,其中一個月球是納粹的大本營,那麼,另一個月球呢?”這是個關鍵問題。“提醒一下。我們平時用肉眼觀測到的月球上並不存在納粹,十分正常,按照目前流行的說法,納粹不是在月球上,而是在月球中繼器裡,和常規意義的月球是不一樣的概念。他們從月球降臨地球,這是觀測到的現象,而並非實質。我這邊更相信,他們是利用月球中繼器直接跳躍到地球空間中。”的確有這樣的說法。“月球中繼器不就是在月球上嗎?就和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就在拉斯維加斯,倫敦中繼器就在倫敦,一個道理。”有人反對。“不,當然不一樣,現象和本質的差異,懂嗎?文盲。”“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正常情況下,我們必須抵達月球,才能接觸月球中繼器,就像我們必須派人去拉斯維加斯一樣。”“為什麼不嘗試中繼器連通呢?現在納粹已經失去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了,他們和末日真理教也不對付,隻要和五十一區合作的話,兩台中繼器,足夠搭建一條穩定的通道了。”“我不放心末日真理教。”“就算末日真理教插足,最壞的情況也隻是二對二,並不是不能接受的風險。”“抱歉,我對末日真理教的態度比較保守。”“懦夫!”“好了!安靜一下!”走火這個時候才拍拍手掌,等到爭吵漸漸落下,才接著說:“我們這裡可以確定,另一個月球絕對不是納粹的大本營,那並不是月球中繼器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