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已經聽出來了,近江對自己的時間機器抱有很深的期待,暫且不提這個時間機器是否真的可以回應這種期待,僅僅是“這是近江全力以赴的產物”就足以讓眾人感到這個時間機器定然不會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簡單。哪怕最後無法達到中繼器的水準,但至少也比大多數神秘更強吧。這麼想的話,倒也由衷想要見證一下。“也就是說,它對世界線的乾預程度更強於中繼器,是嗎?”貓女說:“你放棄了中繼器的其他效用,想要通過極端的方式去增加對世界線進行乾涉的力量?”“並不僅僅如此。”近江說:“時間機器的最終目標,其實是為了讓世界線分割出去,而如上的效果如果達成,那就是世界線被分割出去的證明。你之前也說過,世界線在同一時間隻有一條,其他的世界線都僅僅是一種尚未發生和已然錯過的可能性。但是,高川抵達過不同的世界線,這意味著他認知過不同的世界線,這是我們所無法做到的,他的認知和這台時間機器聯合起來,有可能讓兩個世界線同時存在——假設末日是世界線收束的最終結果,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線都必然抵達這個終點,而我們無法改變世界線的收束和收束結果,那麼,形象且簡單地說,把其中一種可能性從這種收束中抽出去就好了。”“很難理解。”貓女歎了口氣,“但是,反正都做出來了,就試試吧。”貓女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近江的解釋分開每個詞句都能聽懂,但是串聯起來後,卻是相當難以理解:這台時間機器和高川配合,能夠對世界線進行乾涉,這是誰都能聽明白的,但是,更細節的方麵,卻讓人感到沒有什麼邏輯。將一個世界線獨立在世界線收束外,如此一來,自然就有了一條不會必然迎來末日的世界線,這個想法是很好,但是,時間機器憑什麼可以做到這種事?本來在同一時間隻有一條的世界線,在高川觀測後,卻可以保證兩條世界線的共存,這種完全違背世界線理論的情況,高川又是憑什麼可以辦到?明明連高川自己都不能這麼肯定的事情,為什麼近江卻可以這麼肯定?明明她做的事情,她此時的想法,在他人看來,和她過去提出的世界線理論矛盾重重,為什麼在她看來卻是融洽的?讓人不由得去質疑的問題實在太多了。不過,這種神神秘秘,說之不清,也難以去理解的情況,在神秘事件中屢屢發生,神秘專家們早就做好不去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準備了。反正就算有人解釋,自己也聽不明白,雖然不明白,但是可以感受到,在感受中第一時間產生的直覺,可以讓自己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對神秘專家而言,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就夠了。既然近江這麼說了,與其懷疑她,不如去相信她,相信她的時間機器真會在某個時候,發揮出比中繼器更重要的作用。“這個烤箱是試驗品嗎?你們打算對它做什麼?”一向性情淡然的梅恩先知也有些好奇。“烤箱本身不是時間機器,但是,我們將它和時間機器連接起來,它便可以成為一個端口,以一個極低的功率開啟時間機器的部分效果。”桃樂絲解釋道:“要啟動時間機器需要消耗大量的資源,而且雖然已經是完成品,卻在許多地方還有優化的地方,立刻就使用時間機器本體進行測試的話,不是很妥當。”“然後把真正的試驗物體放進烤箱裡?”走火問。“當然。”桃樂絲這麼說著,拿起桌旁的一個蘋果,說:“首先,我們必須確定,通過這個烤箱,我們可以將某一條可能性變成我們的現實,也就是讓這個蘋果成為世界線躍遷的觸發點。”“把它送回過去的時間?”貓女認真看了看蘋果,沒看出什麼特彆的地方。“確切來說,不是。”桃樂絲搖搖頭,平靜地說:“雖然這台機器叫做時間機器,但卻不是通過操作時間來乾涉世界線的。”“什……什麼?那為什麼叫做時間機器?”貓女有些愕然。“為什麼你們總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為什麼要叫時間機器?為什麼要叫命運石之門?為什麼名字和實質沒什麼聯係?這些問題一點都不重要。”近江麵帶不滿,冷冰冰地盯著貓女,說:“不要再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了,這些問題和我們今天要做的事情,以後要做的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拍打烤箱的頂麵,嘭嘭作響,一想到這台機器正和時間機器連接在一起,就不免讓人有些揣揣,生怕出了什麼意外故障。“好吧好吧,我承認自己比較喜歡在表麵下工夫。但是,應該有不少人和我一樣吧,對名字和外觀特彆講究,有一點彆扭都不行。”貓女高舉雙手,一副投降的樣子歎息道:“我現在寧願稱呼你的傑作是‘那東西’,沒有名字也總比不是時間機器的時間機器更好。”“那是你的事。”近江毫不客氣地說:“如果你想要一個讓自己舒服的名字,你可以自己去做一個時間機器,理論和設計圖我都留有存檔,要不要給你一份?”“啊,那就不必了。”貓女有些尷尬,連忙將話題轉開,“既然不是通過乾涉時間去乾涉世界線,那又到底是用何種方式呢?”“通過調整觀測事物角度的變化,直接將可能存在的世界線和實際存在的世界調轉。”近江的解釋依舊讓在場的其他人都想高呼“怎麼可能,這不合理,不科學”,但她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奇怪:“在我們完成對蘋果觀測的一瞬間,蘋果是不會消失的,但是,在時間機器運作的前一刻和後一刻,觀測蘋果的我們是不同的,既然我們發生了變化,也理所當然在這個變化發生的一瞬間其實並沒有觀測蘋果。在這一瞬間,蘋果也發生了我們所看不到的變化,反映在世界線上,就是世界線改變了。”“也就是說,時間機器看似用蘋果做實驗體,但實際改變的卻是我們自己?”走火疑惑地說。“都有。”桃樂絲最後一次檢查了烤箱,一邊打開門,將蘋果放進去,一邊說:“如果將整個過程看做是連續的,那麼,在蘋果發生變化前,我們的觀測角度就已經受到時間機器的影響而改變了,但我們找不到參照物去確認自身的改變,所以,我們的主觀感受是沒有任何變化。蘋果發生變化之後,我們已經是改變後的我們,和變化前的我們同樣不具備繼承性的關係,所以,我們同樣無法主觀感受到自己的變化。這麼說的話,也許容易理解一點,但是——”桃樂絲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我必須告訴你們,時間是不連續的,過程也當然是不連續的,我們和蘋果發生改變的過程,其實是一幀幀彼此沒有必然聯係的片段,每一幀的我們關注著每一幀的蘋果,而我們和蘋果之間也沒有必然聯係,這種割裂才是時間機器的力量源頭。”“無法理解。”貓女平靜地說。“我倒是有點想法。”走火說出了其他人都吃驚的話:“我們去感受和觀察自我時,受到種種限製,從而覺得我們是始終存在,且是連續性的存在。但實際上,我們並沒有自以為的那麼有連續性,那麼的穩定,而是處於‘可能存在’和‘實際存在’的狀態之間不斷發生變化?時間不是連續性的,就意味著在這個不連續的時間片段中,我們自身也是曖昧的,就如同薛定諤之貓一樣,在被他人觀測,亦或者被自己觀測到之前,處於一種不確定的狀態?我們自身是曖昧的,其他事物也一樣是曖昧的,之間當然就不存在必然關係,而僅僅是一種‘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關係’,時間機器可以對這種曖昧的關係進行操作,同時影響觀測者的觀測狀態和被觀測者被觀測之時的狀態,進而造成世界線變化,看起來就像是控製了時間一樣。”“嗯……”桃樂絲哼了哼,卻沒有對走火的說法多做評價,反而說:“反正,你們知道時間機器一定會生效就足夠了,太過深入的理論,你們就算想要理解,也無法真正去理解,畢竟,這台時間機器的運作過程和能力性質,完全符合你們對‘神秘’的定義。”“改變曖昧狀態下的觀測者和曖昧狀態下的被觀測者?還是改變兩者在曖昧狀態下的關係?”梅恩先知仿佛也理解了什麼,這讓貓女有些吃驚,隻覺得在思考這種事情的這些人都有些精神病的傾向,連忙打算所有人的思考,說:“彆想了,快開始試驗吧。我們是神秘專家,又不是哲學家,能不能理解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嗎?重要的是,它能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這次試驗,我們要達到的效果就隻有一個,就是這個蘋果放進去和拿出來後,是不一樣的蘋果。”近江利用烤箱旁的筆記本電腦設定好參數,才對眾人說:“其實我們之前就已經做過實驗了,這次不過是讓你們知道,實驗是成功的。”這麼說著,沒有再給其他人說話的時間,乾脆地按下了鍵盤上的回車鍵。烤箱的指示燈亮起,即刻就有一種低沉細微的嗡嗡聲,讓人緊緊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在場眾人的心情都有些緊張,儘管桃樂絲和近江說過,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已經做過實驗,但是,他們仍舊無法避免感到一種隱約的恐懼,因為,之前的討論已經讓最愚鈍的人都意識到,這台時間機器一旦啟動,被改變的不僅僅是“蘋果”,還有在這裡盯著“蘋果”的他們自身。當一個人看不到,感受不到,認知不到的時候,雖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但對這人而言,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於是,他自以為一切如常。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在時間機器運作的一瞬間,改變就開始了,雖然自我感受不到這種改變,卻能認知到“改變已經發生”,但是,自己是如何改變的?究竟發生了何種改變?恐懼感就從這些無人解答的未知中流淌出來。就如同桃樂絲和近江說的那樣,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無法感受到自己的變化,甚至沒能感受到蘋果的變化,仿佛就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電子烤箱在用電磁波烤著普通的蘋果。一分鐘後,烤箱停下,近江將蘋果拿了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切開,但其實就算不切開,所有人都察覺到了蘋果的異常——蘋果絕對不是被電子烤箱烤過的樣子,它的氣味和色澤很新鮮,然後,他們產生了一種微微的即視感,就像是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蘋果一樣。可是,這種即視感是不應該在這個蘋果身上產生的——首先,此時的客觀環境並不符合產生即視感的條件。這些神秘專家頓時明白了,這種即視感,也同樣是一種異常。這是時間機器運作後所帶來的異常。“按照你們之前的說法,我們又如何確定,現在的蘋果和之前的蘋果是不一樣的呢?”走火突然說:“我們根本沒有變化前的蘋果做參照。”“感覺,問問你們的感覺。”桃樂絲拿起蘋果塞進嘴裡,對所有人說:“你們覺得現在的蘋果和之前的蘋果,是同一個蘋果嗎?”眾人麵麵相覷,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雖然他們有一種異常的即視感,但這種異常的感覺,無法在他們的邏輯上,去判斷前後的“蘋果”是不是同一個。畢竟,倘若世界線已經圍繞這顆“蘋果”發生改變,那麼,他們所能認知到的“放進烤箱前的蘋果”,隻是這個世界線上的“放進烤箱前的蘋果”而已。桃樂絲和近江所問,更像是一個偽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