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真理教是很危險的存在,雖然教徒的主要構成原本都是人類,但在被末日真理的信仰抓住時,其心理和生理都會發生一些無法逆轉的變化。對於不相信末日真理的人而言,這些教徒對末日如此強烈的傾向性是很難理解的,也基本上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選擇成為教徒。在神秘事件中感到絕望的神秘專家就算了,哪怕是普通人,在沒有藥物腐蝕,也確實不具備利益糾葛的情況下,也會淪陷末日真理中。所有假如末日真理教的人都沒有變回來的先例,席森神父出身末日真理教,行為卻大相徑庭,已經足以稱得上是另類,但也從來都沒有實際證據證明,席森神父背叛了末日真理。所有試圖從人性出發,從人類社會行為出發,去解析末日真理教徒的方法,都隻會得出錯誤的結論。人習慣於,也局限於針對人的思想和想象,對於非人的生命到底是何種模樣,其實很難有一個具體概念。過去人類所想象的那些非人之物,或多或少都必然帶有人性,人們將自己可以理解的東西,都試圖加上人性,但是,末日真理教絕非是人們想象出來的,而是一種客觀現實的存在——哪怕是網絡球也無法真正理解它們,換一個角度來說,如果真正理解了它們,那必然是因為自身也成為了末日真理教的教徒。儘管明確知道這一點,但是,那些實際非人的東西,卻往往具備人的形狀,符合人的審美,這些表麵上屬於人的部分,具有強烈的迷惑性。在對付它們的時候,即便是經驗老道的神秘專家,也不免本能地將針對它們的思考代入人類自身的層麵。仿佛所有的人形之物,都必然或多或少具備人性——走火認為這種思想是相當傲慢的。雖然也有人回詰問,倘若不具備人性,又為何在普遍範圍內,都是以“人形”出現?走火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回答,然而,他以自身的親身經曆以及多年的數據統計,確認了“倘若一定要將人性加諸在這些敵人身上,那麼,和這些敵人的關係越是緊密,自身也會更容易向它們靠攏”這個事實。而所謂“關係緊密”,也並不僅僅局限於社會關係上的交互往來,毋寧說,是更偏向負麵的描述:神秘專家成為了末日真理教的敵人,而越是和它們敵對,和它們相關的遭遇越多,對它們的追究越深刻,卻仍舊從人性的角度去嘗試理解它們的話,就越容易讓自己也變成一名末日真理教教徒。加入網絡球,不,應該說,加入任何非末日真理教的神秘組織,乃至於如今,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下來,就不免要和末日真理教打交道。或許是成為敵人,或許是成為利益相關者,但無論出發點是什麼,越是和它們作對,就越是意味著彼此之間的關係緊密。這份緊密的關係,會讓當事人愈發被那人形所迷惑。走火十分清楚,在網絡球和末日真理教明爭暗鬥的這些日子裡,其實已經有不少網絡球內部人員從心理和本能上,對這個敵人漸漸麻痹。因為,這個敵人每一次行動,哪怕是當著網絡球成員的麵殺人,表現出種種不合人性的舉動,也仍舊會有一些成員在意識層麵上,用“劊子手”、“殺人犯”這些專門用來描述“不符合時代道德規範的人類”的詞彙去形容它們。可這種做法,本就是帶有“它們仍舊是人類,隻是思想行為不符合人類基準道德”的思想苗頭。這樣的想法隻會讓這些成員在某一時刻變成末日真理教的一員,亦或者在和末日真理教作對的時候變得“軟弱”,進而被對方更輕易地解決掉。他重新申述自己的想法,提醒會議上的所有人,要重新端正自己看待敵人的角度,多少也算是為了將要進入最終階段的戰爭,打上一劑心理上的預防針吧。然而,即便麵前的人們都是一臉恍然的表情,但真正打心底不會再將自己的敵人視為人類的可能性,在走火看來仍舊很低。對比網絡球和末日真理教雙方的情報,從心理到動力,從行為模式到戰鬥方略,去建立雙方的數據模型,這個量化工程在近江到來後一直沒有中斷。走火想要用這種更明確細致的方法,去評估敵我之間的差距。讓他感到沉重的是,這些量化出來的數據,從來都沒有一次他覺得,一旦全麵開戰,網絡球乃至於NOG的勝率可以超過百分之五十。希望能有奇跡出現。走火審視著在場眾人的表情,心中默默地念到。在走火的推動下,網絡球將要全力全開,同時向素體生命、納粹和末日真理教發起主動攻擊的決策得到通過。走火給出的詳細方案,已經是一種對網絡球自身潛在戰爭能力的壓榨,也在理論上擁有最多的勝機。然而,正因為有人還在猶豫,覺得事情還沒有嚴重到必須壓榨自身到這個程度才能解決的程度,因此,在其他人看來太過冒險的提案並沒有完全得到通過。當意識到這就是網絡球中其他人可以接受的極限時,走火反而平靜下來,無論如何,他已經竭儘全力了。以人類為主要構成人員的網絡球,會受到人性的製約,下意識趨利避害,這也無可奈何的事情。哪怕是人類的身體本能,不也一直都存在許許多多的抑製器,避免人類在爆發出超人的行動力時,對自身也同時造成無可挽回的危害嗎?眼下是多個人一起磋商,但並不妨礙這種自我限製的本能在冥冥中起作用。“那麼,前往五十一區的人馬由誰帶隊?”有人問道。“桃樂絲吧,在不使用中繼器的前提下,隻有桃樂絲才有可能和那個女巫VV掰一掰腕子。”“魔法少女十字軍已經深入倫敦地區,是要繼續深入還是退回來?”“退回來。”走火毫不猶豫地說:“她們那支隊伍的力量在倫敦事變中無法起主導作用,已經可以確認,有不少神秘專家打著NOG的旗號,獨自深入了那個地區。我個人認為,如何對付素體生命和倫敦置換,由那些人想辦法就足夠了。而且,魔法少女十字軍一直是守備部隊,若非無人可用,我也不會直接將她們仍在那種詭異危險的戰場上。”“近江的研究有什麼進展?”“沒有太大的進展。”走火麵無表情地回答:“時間機器的研究陷入停滯,雖然已經完全可以避免所有中繼器對世界線的乾涉,但是,想要如同末日真理教中繼器那樣徹底改變世界線,根本無法做到——說到這件事,我倒是要提醒各位,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也擁有一定的世界線變動能力,實際上,在高川前往澳大利亞的那個時候,世界線就已經被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改變過了,隻是變動範圍十分微小而已。”“拉斯維加斯中繼器……那可真是讓人頭疼。那個少年高川到底是敵是友?到了現在都還沒能確認嗎?也沒有辦法定位他和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位置嗎?”“完全無法確認,完全無法定位。”走火如實說道。“這根本不合理。拉斯維加斯中繼器被奪走的時候,已經損傷嚴重了,報告上是這麼說的。”“是的,這裡我必須再提醒大家,不要理會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了。”走火無視眾人的驚愕,說:“綜合已有的情報,徹底將那一邊視為完全不確定的因素,比猜測他們的立場更好。”在眾人無法理解的目光中,走火無奈地說:“半個小時前,我們已經徹底無法鎖定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了。”“利用中繼器彼此的關聯性也不行嗎?”有人確認道。“是的,完全做不到。就像是他們已經徹徹底底不存在了一樣。”走火有些沉重地說:“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到底都發生了哪些具體的變化,我們一概不知。根據近江的說法,那並非是中繼器的自然變化。從最壞的方向去考慮,倘若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成為了敵人,我們要對付的不僅僅是中繼器本身和少年高川,可能還要額外麵對一個徹底不知底細,改造了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神秘力量。”“完全沒有相關情報嗎?這可真是……難以想象。理論上,當某種事物會對人類產生影響,中繼器都能夠捕捉,不是嗎?”“是的,所以,從較好的方向考慮就是,那個改造了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神秘力量,也許不會針對人類產生直接影響。”走火說到這裡,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但我個人比較傾向於從最壞的情況去考慮。實際上,我已經重新調整中繼器的炮擊參數,以避免最壞情況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出現,我們卻毫無還手之力的局麵。”會議室內關於網絡球下一步該如何走的問詢仍舊在繼續,大多數時間裡,走火的闡述都伴隨著詰問,情況要比所有人想象都的糟糕得多,而為了打破僵局,走火設計了一係列遠超與會者可以接受程度的激烈方法。在大部分人的眼中,走火是在劍走偏鋒,但走火伴隨著網絡球成長,日積月累的經驗和威信,同樣普遍得到這些人的認可。矛盾的焦點就在於,走火必須說服人們不再以過去的基準來判斷如今的局麵,而大部分人則仍舊本能依賴於過去的基準——要在短時間內,用一個嶄新的,不同於自己過去所積累起來的經驗和眼光去看待事物,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即便如此,走火的計劃,也可以說是桃樂絲和係色的計劃,在近江、瑪索、常懷恩等人和非人的協助下,已經在得到他人認可之前,就已經徐徐展開了。雖然在網絡球之中,卻不遵循網絡球的規則,獨斷專行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得到什麼認可——在桃樂絲和係色的觀測中,情況的劇變將會超過一個組織的反應極限,當所有矛盾積累到了必然爆發的程度前,這次末日幻境就會迎來結局。末日幻境中的人們總認為末日會是一種持續性的變化,從人的死亡到萬事萬物的死亡,都必然存在一個以“年”,至少是以“月”為基礎長度的時間,但是,從病院現實的角度進行觀測,這裡的“末日”就如同病毒繁殖一樣劇烈,根本就沒有什麼“年”和“月”的時間長度,哪怕以“天”來計算都已經相當漫長。從過去收集到的數據,已經可以證明,倘若從病院現實的角度進行觀測,“末日”的降臨反應在LCL上的變化其實不太明顯,卻和沒有惡化為LCL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狀態密切相關,且極為明顯。在末日幻境中末日降臨一刻,病院內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要承受一次從生理到心理上的嚴重病發,這種病發導致病人自燃,亦或者化作LCL,在病院現實的時間長度上,不會超過一天,而反應在末日幻境中,則更是比意識上的“一天”——嚴格遵守時刻表的二十四小時和人們產生的“一天”的意識感受,兩者之間並不相同——還要短暫。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末日幻境中人們對時間長度的認知和病院現實中的時間長度,兩者之間會達到最接近的比例。而這個時刻,也正是將已經徹底崩潰為LCL的高川的人格意識拉回病院現實重構身軀的最佳時刻。儘管選擇這個極為短暫的時刻去完成超級高川的最後拚圖,也並不是萬全之策,時間比例上的最接近,也距離相等十分遙遠,而決定超級高川是否可以在病院現實中出現的因素,也絕對不僅僅隻有這些,但是,已經沒有比這個成功率更高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