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922章 形式儀式(1 / 1)

近江的樣子、穿著和散發出來獨特味道,都和銼刀腦海中那如夢魘般的記憶沒有什麼差彆。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在昏迷之前又發生了什麼,她全都記得,又全都無法記得清楚。一種模糊的感覺,一種朦朧的思緒,一種恐懼和逃離的情緒,纏繞在自己那無助的靈魂上,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表現得如此脆弱。銼刀感覺自己那安心的表情,那堅硬的肌肉,那平靜的麵容,那鬆了一口氣般的表現,全都是偽裝,是在掩飾自己內心深處蠢動的抗拒和不安。銼刀覺得自己十分清楚眼下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僅僅是自己不願意去想起來,那個恐怖的想法在頭頂上方盤旋,而自己沒有能力去解決它。秘密,更深的秘密,黑幕,更深的黑幕,那仿佛隻要下定決心去窺視,就一定可以看到的輪廓,已經就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卻覺得“閉上眼睛”才是最理想的情況。在近江的凝視中,銼刀隻覺得坐立不安,有一種要上刑場的感覺——但是,另一方麵,她並沒有從近江身上感受到惡意。近江對她說話,但銼刀沒聽清對方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她的腦海中晃過走火和牧羊犬等熟人戰友的音容,但很快就被一種來自於內心深處的迷霧遮住,讓她本能不去想這些人的情況。神秘專家的直覺已經讓她度過無數難關,這也讓銼刀願意相信,製止自己去想這些東西的本能和直覺,正是為了拯救自己——儘管,她並不願意完全放棄思考。近江又說了什麼,但在銼刀的聆聽中,從房門外傳來的聲音是如此的青澀,也比近江的聲音更有存在感。銼刀覺得那聲音像是在朗誦什麼,像是在低沉地歌唱,像是在娓娓地述說,卻無法讓人分析出,這個聲音是在對什麼東西說話,隻是覺得,必然不是自言自語。那古怪的,不自然的,讓人浮想聯翩的聲音,並不是毫無內容,但那內容也絕非是正常人可以聽懂的,乃至於就連發音和文句結構都不是銼刀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語言。要說這個吟誦聲帶來的熟悉感,反倒可以拿末日真理教的祈禱做對比,隻是,哪怕恐怖如同毒蛇一樣啃噬著銼刀的心靈,也沒有任何直覺感受,讓她覺得是有一個末日真理教教徒在那裡祈禱。近江轉身就走,銼刀下意識跟隨其後,走出房門,看到的風景絕非她所想象的那樣,是什麼宏大的景象,沒有扭曲又超乎常識的構造體,也沒有常識中用“寬闊”來描述的空間,沒有造型特殊的設備,也在一定程度上,並不具備想象中那詭異怪誕的氣氛——之前呆在房間裡聽到的聲音是如此的古怪,讓人覺得不正常,但來到這裡後,那聲音就變得清新起來,就像是聲音經過了被房門隔開的空間,就產生了某種性質上的異變。這裡仍舊是一個房間,裝修得就像是一個正常的廳室,說是“客廳”也不儘然,儘管沒有造型怪異的擺設,卻在尋常可見的家具擺設外還陳列了許多無法辨彆功能的工具和設備,造型全都傾向於方正和圓形。正是這些器物的堆疊,讓觀察者的目光無法遍及室內的每一個角落,進而無法準確評估整個房間的大小——比自己之前所在的房間大,銼刀隻有這麼一個模糊的印象。在這個房間裡有進食和休息的地方,不過那些不知道具體功能,不像是尋常家具的器物,那時明時暗,宛如流動一樣的燈光,也同樣給人一種“在這裡正在進行某種研究”的感覺。就像是把實驗室和居室用粗暴的方式揉成一團,讓人對這片空間所承擔的功能感到困惑。發出聲音的女高中生就坐在沙發上,銼刀也認識,對方不僅僅是女高中生的年紀,而且在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也是名副其實的女高中生。隻是在戰爭爆發之後,因為其在機緣巧合下接觸過神秘,最終成為了網絡球的一個重要分支隊伍“魔法少女十字軍”的核心人員。不過,要說“魔法少女十字軍”完全隸屬網絡球也不儘然,“十字軍”這個名頭在不列顛這個國家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冠上的。“魔法少女十字軍”在成立之初,就帶有不列顛政府和不列顛皇室的成份,不過,事到如今,這個稚嫩的神秘組織到底具備何種複雜的構造,也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能夠保有自我意識的人,還能夠自由活動的人,已經所剩無幾。沒有人,就無法構成組織和社會,這個世界的人類社會在一定意義上,已經算是徹底崩潰了。沒有中繼器庇護的組織和組織成份,都已經暫時失去了活性。能夠在這個地方看到“魔法少女十字軍”名義上的頭兒,這個叫做“小圓”的女高中生,銼刀反倒有些驚訝。她雖然無法說出口,無法具體描述那仿佛是下意識避開的真相,但是,銼刀十分清楚,自己知道真相,知道近江在謀劃什麼,乃至於,一回想起“時間機器”這個名字就讓她的腦仁隱隱作痛。魔法少女小圓既然出現在近江的地盤上,十有八九就是和“時間機器”有關,如此簡單的推論,銼刀也還是可以進行思考的——即便如此,她無法去更深入地思索,找出證明這個推論的完整邏輯和證據,有這麼一種直覺阻止她這麼做,就像是在警告著她,任何深入的思考,在眼下的狀況中,都隻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創傷。魔法少女小圓,近江、桃樂絲……還有自己,銼刀環顧了肉眼可見的範圍,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圍著一張桌子,坐在沙發上。近江和桃樂絲坐在兩側,中間是魔法少女小圓,而這位魔法少女中的佼佼者,正捧著看樣子是打印出來的稿件,讀出裡麵的內容——她皺著眉頭,不僅僅是聲音和在之前的房間中裡聽起來不太一樣,就連節奏也很糟糕,遠沒有在之前的房間裡聽到時那麼流利。銼刀感到驚訝,僅僅是隔著一扇門的距離,聆聽到的聲音竟然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印象上的差異——如果不是空間有問題,就是魔法少女小圓的這份稿件有問題,神秘專家所特有的直覺如此告訴銼刀。魔法少女小圓磕磕絆絆地著,銼刀覺得自己漸漸可以聽懂裡麵的每一個詞語,但是,這些詞語串聯在一起時,內容就變得毫無意義,隻給人一種混亂的,讓舌頭和腦筋全都打結的感覺。銼刀甚至無法感受到讀取這些內容的意義所在——是的,銼刀的直覺告訴她,魔法少女小圓正在做的,是一件毫無意義,甚至連“玩笑”都談不上的事情。可是,既然她在這裡,做著這樣的事情,在道理上不應該是毫無意義的。巨大的矛盾感,讓銼刀又不由得捏了捏鼻梁,她感到一種發自意識身處的疲勞,正在向每一處細胞蔓延,自己之所以還沒有倒下,僅僅是因為“不想在這裡倒下”這樣的倔強在支撐著自己。銼刀沒有打擾小圓,但在她坐下後不一會,小圓就停止朗讀,不是因為她意識到銼刀的到來,而僅僅是因為她讀不下去了——這份稿件裡的內容,讓身為者的她都一頭霧水,就像是江無數的單子單詞毫無邏輯的堆在一起,另一方麵,倘若深究的話,似乎在音韻上又隱含著某種邏輯,那種比“淺嘗而止”還要輕淺的觸碰,讓人有一種隔著鞋子瘙癢的感覺。小圓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念這份稿件,她參與這次私會,是因為聽說“時間機器”的運作需要她的許願——可怕的衝擊席卷了世界各地,她親眼目睹了許許多多人在這場衝擊中喪命,失去意識,倒下後就再也沒爬起來,亦或者爬起來了也宛如一具行屍走肉,世界已然崩潰,沒有意識的人形,無法重新構建常識中的社會形態。在小圓的眼中,這就是比自己所有想象中的末日都要震撼的末日景象。“要讓世界變回原樣,就必須使用時間機器。”這樣的說法在此時看來,格外有說服力。因為小圓自己根本無法想象,除了讓時間倒流之外,還有什麼可以挽回眼前境況的方法。正因為“時間機器”是她唯一似乎可以理解的拯救世界的方法,所以,才表現得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要焦急。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按下開關,讓時間機器啟動,然後自己許願世界恢複原狀”這麼簡單的流程就好——小圓起初也是這麼覺得的,但是,在那之前,她得到的卻是這麼一份讓人覺得無法理解,沒有意義的稿件。“還要讀下去嗎?”小圓的臉上寫滿了困擾和焦躁,銼刀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還隻是孩子,哪怕接觸了“魔法少女”的神秘力量,也沒有改變她身為女高中生的稚嫩一麵。“你要進行的許願不是簡單的許願,而必須對時間機器造成足夠的影響。”桃樂絲發話了,雖然話題很嚴肅,但她的小動作卻顯得大大咧咧,完全沒有嚴肅的味道,“這份稿件的內容沒有意義,但在誦讀的時候,去能利用‘誦讀這些無意義內容’的行為本身去改造和強化意識層麵,進而讓你的許願可以成功與時間機器接洽。”“真的嗎?”小圓看向桃樂絲的眼神帶有些許疑慮,通過行為去乾涉心理,在小圓的認知中,是一個雖然聽說過,但無論聽說了幾次都仍舊覺得很不可思議的事情。自己之所以還能夠堅持繼續誦讀稿件裡的內容,正是因為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以及強烈地想要做點什麼的決心。可是,那曾經堅固的決心,那追逐著不可思議的意誌,都在不知道多少次的重複誦讀後漸漸被消磨。而在銼刀的眼中,桃樂絲的解釋與其說正經八百,不如說像是在戲弄魔法少女小圓——她並不想去糾正什麼,因為她十分清楚,這種感覺應該不是完全正確的,魔法少年小圓誦讀稿件內容並不是毫無意義——而僅僅是眼下看來毫無意義而已,這個意義很可能將會延續到未來的某一刻,為那一刻的爆發做下充分的準備。“如果你覺得足夠了,那麼,我們立刻開始也未曾不可。”近江平靜地說:“機會隻有一次,如果失敗了,則萬事皆休,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按照自己的感覺來進行——你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嗎?”魔法少女小圓聽到近江這麼說,一如銼刀所料,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而沉重。銼刀知道這是為什麼,哪怕是自己看起來無意義的事情,但如果被證明性質上十分重要的話,當然不會想要投機取巧。小圓不想失敗,不想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失敗,那巨大的壓力從一開始就已經在她的肩膀上。魔法少女小圓咬著牙關,將稿件恢複到第一頁,再一次去仔細。小圓的表情是如此認真,痛苦和執著的神采,同時出現在她的眉宇間,銼刀即便不去看她的眼睛,也能深切從中感受到她心中所祈求的東西,和對祈求這個形式本身的在意。她就像是大多數學生一樣,會將一個行為中的某個特殊形式,當作這個行為本身來對待。對形式的追求,要比對行為本質的追求更優先——而這在神秘專家銼刀的眼中,也正是獻祭儀式的一種表現。於是,銼刀明白過來,眼前正在發生的,是一場精神層麵的獻祭儀式,而小圓自己就是祭品——這個女高中生並不知道,她正在獻祭自己。銼刀好幾次想要打斷小圓的誦讀,但是,更強烈的本能阻止了她的這份感性,她十分清楚,阻止小圓並不能讓事情變好——小圓自己也不願意停下來,她是個笨蛋,正因為是笨蛋,所以反而可以直覺感受到更加本質的好壞,她不懂得大道理,也不明白桃樂絲和近江在做的事情,但她感覺到了,如果自己不做現在的事情,就沒有任何機會再去做點什麼了,自己已經竭儘全力,剩下的唯有“祈願”。祈禱吧,祈願吧,祈福吧,將所有的美好,都寄托在自己竭儘全力後的許願中,讓那個充滿可能性的世界得以重新塑造出來。“……達標了。”近江的目光落在近側一排正逐一變成綠色的指示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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