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形勢對這個世界是極為糟糕的,不僅僅是末日幻境,而且,如果我的猜想沒錯,末日幻境不斷的崩潰輪回已經造成了足以動搖病院現實的連鎖反應。就如同安德醫生倡導的“人類補完計劃”的基礎理論那樣,人的肉體是精神存在的載體,但反過來說,人的精神也在影響著肉體的物理狀態,從人的角度來說,其物質載體的肉體並不僅僅是作為“基礎”存在的,本身也會受到在當前科學理論下無法觀測到的某些影響。既然“一個人的精神都足以影響到其精神的物質載體”,那麼,由為數眾多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為基礎構成的龐大精神世界“末日幻境”反過來,以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物質載體”——即其肉體以及由肉體所轉化的LCL——為作用對象,乃至於作為通道去影響更多的物質態產物就是理論上成立的。“病毒”是目前來說無法觀測的存在,但是,它確實形成了“末日症候群患者”這樣一批物質性載體,並在人們因為自身的局限性,而沒能將“患者”從常識性的“未知疾病患者”的概念中摘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切實地通過這些載體去影響其他事物了。在這種連鎖性的影響中,隨著末日症候群患者人數的擴大,影響力也會如同滾雪球一樣增加,而影響力的增加又反過來會促進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增加。具體的增加比率尚不明了,但肯定是一直在增大,而且明顯超過病院現實的那些研究者的想象——不,就研究者的水平而言,隻要沒有達到“天文單位”的等級,就應該還在可以接納的範圍內,而且,從“高川”在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的存在時間,以及由“高川”觀測到並記錄在日記中的,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增加速度來看,這個連鎖反應的速度並沒有抵達“天文單位”的水準。雖然僅就我這個高川而言,在那短短的認知到病院現實的那段時間裡,無法從根本上將末日幻境的時間和病院現實的時間關聯起來,也就無法準確確認從最初高川進入病院,到發展至如此境地,到底從病院現實的角度來說度過了多長時間。不過,僅從神秘專家的直覺來說,不會超過一年。“病毒”那滾雪球式不斷擴大的影響力,以及影響力擴大的速度,對比起“一年”這個短暫的時間,無疑是很令人絕望的——我所觀測到病院現實的狀況已經很好說明了一切,研究者們並不是沒有信心找到“血清”,而是他們需要比“一年”更多的時間。人類所存在的世界,就是這樣一種相對於宇宙天文單位相對極為緩慢的世界,而這種緩慢也正嚴苛地表現出了人類自身的局限性。雖然在病院現實死亡後,我就再沒有真正進入過病院現實,但是,對比如今的末日幻境和之前我所經曆的那個末日幻境,種種因素所體現出的規模擴大化,已經是相當強烈的暗示了。如今就連能夠影響“人類集體潛意識”的中繼器,以及“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這樣的東西都存在於末日幻境中,構成這個末日幻境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本身,無論數量和狀態,都必然已經達到了某種質變的水平。我沒有足夠的參照物,去明確描述到底是怎樣的質變,也無法預知質變之後的所有變化,我能做的,僅僅是從我已知的線索中展開聯想和推論,但即便如此,展現在我眼前的,也是一個龐大得讓我無法從中作梗的未來。我需要麵對的東西,僅從數量上來說,很可能就是幾百萬,幾千萬,甚至於不斷擴大到幾億人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甚至於還可以估計得更加糟糕:病院現實也已經陷入了末日狀態,“病毒”那滾雪球一樣的影響力,已經波及了全球幾十億人類,乃至於已經不局限於“人類”這個物種,亦或者還要更糟糕,已經不局限於“有機物”和“無機物”的差彆,整個星球的自然狀態都已經開始“生病”了。我隻是一個人,比起“上百萬”、“幾千萬”、“億萬”這樣的數值,簡直就是不值一提。如此渺小的除非能夠抓住造成這個可怕數值的源頭“病毒”,否則,是沒有任何作為的。就如同在末日幻境中,我們這些神秘專家從來都沒能在根本上改變世界末日一樣——神秘專家才多少人?末日所預示的,又是多少人?兩者之間的差距絕對已經從量變成為了質變,而所有的抵抗都會被這可怕的量變包容,成為質變的一環。富江問我現在該做什麼?我可以明確地回答,什麼都做不了,但也什麼都可以做。區彆已經不在於“自己可以影響什麼”,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無法對當前情勢造成根本性的影響”,僅僅在於“做點什麼可以讓自己產生一種主觀上的推動感”。“什麼也不做可以嗎?”我說,當然,這隻是玩笑,以感性行事的我,又怎會被那“什麼都做不到”的理性禁錮住呢?哪怕明明知道,就算自己什麼都不做,其他人也在推動著自己的計劃,也無法從感情上放任不理。當自己計劃的階段性目標,和他人計劃的階段性目標,和世界潮流的發展相輔相襯的時候,真的是哪怕自己不特彆去做什麼動靜,也會被推著走。正如我想見一見“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根本就不用我出手,末日真理教自己就會去完成一樣,而我隻需要坐享其成就行了。所以,我的麻煩並不在於如何完成類似“見到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這種階段性的目標,而在於見到後該做些什麼,如何才能確保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出現後所產生的一連串連鎖反應,符合自己的計劃。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那太過於遙遠,所要麵對的麻煩就質量而言,也難以估計,所以,根本就無法針對那樣的狀況做出有效的安排——哪怕是嘗試預想,並做了安排,也無法確認,這些努力是否有效。理性來說,什麼都不做,接受現況,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觀測者才是就各種意義上最安逸的選擇。但是,當我嘗試那麼想,那麼說,那麼做的時候,總會有一種感性在騷擾著我,讓我不由自主去否定這個選擇的正確性。“什麼都不做的話,不會產生額外的損失吧?”我對自己問道。“當然,不過,我還真沒見過什麼都不做的阿川呢。”富江聳聳肩膀,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你真的打算什麼都不做嗎?真的已經沒有想做的事情了嗎?真的隻需要等待嗎?”“我發現,至今為止,我做的許多事情都是自相矛盾。”我這麼回答道。“但是,這並不是原地停留的理由,對吧?”富江就像是讀取了我的內心一樣陳述著。“阿江,你說過,你是最終兵器中的一個,是最終兵器999,對嗎?”我問道。“是的。”富江說。“你曾經對我說過,你是從末日真理教那邊逃出來的,對嗎?”我繼續問。“不,我可從來都沒有逃,隻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決定我應該呆在哪裡。”富江一如既往,充滿了自信地說:“因為,我是最終兵器999,最終的最終兵器。”“但是,你和其他最終兵器仍舊是不同的吧?”我說。“當然,我和她們,不在同一個水準線上。”富江說:“你忘記了嗎?阿川,我們可是一起對付過其他編號的最終兵器呢,而且,毫無疑問是我們的勝利。”啊,我想起來了,似乎是有這樣的經曆,在我剛剛成為魔紋使者的時候……雖然那個時候持有臨界兵器的是富江,而且,那個編號的最終兵器給人一種“弱得不像是最終兵器”的感覺,而且,在那之後,獨自一人的情況下被最終兵器擊殺了,所以,才下意識忽略了那個“弱得不像話”的最終兵器吧。但是,現在想想,正因為擊敗那個最終兵器的主力是富江自己,所以,隻在從旁協助的我,無法真正得知最終兵器到底有多強。在富江存在的時候,最終兵器會選取的參照物,一定是富江,因為,如果參照我的話,一定會更弱小吧。即便如此,那些最終兵器仍舊是贏不了富江的。“雖然想要見識一下那個所謂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但是,如果它真的出來了,那就必須考慮解決它的辦法。我現在想不出這個辦法,但是,召喚這個怪物的末日真理教……瑪爾瓊斯家的那些人,一定是有辦法的,如果這是他們的天門計劃的一環。”我努力分析著,“所以,必須如同過去一樣,在他們的計劃必然完成的前提下,讓他們的計劃效果減半,這也是在必然發生的結果中,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改變。”這就如同在冒險故事中常見的橋段:邪惡的魔法師真的召喚出了惡魔,勇者無法戰勝惡魔,卻能鑽空子,戰勝邪惡的魔法師本人,破壞了召喚魔法陣,迫使惡魔回到它原本的地方。也如同過去的末日幻境中,由席森神父率領的“黑巢”奪走了瑪爾瓊斯家天門計劃將近一半的成果,反倒建立起自己的根據地,成為對抗末日真理教的重要力量那般。愚蠢的我也隻能參照他人的做法了。“然後呢?阿川你打算怎麼做?”富江興致勃勃地追問道。“我認為,最根本的地方,在於我們什麼時候,在怎樣的情況下,揪出瑪爾瓊斯家的人。”我對它說:“既要保證末日真理教獻祭儀式的進行,又要保證NOG的人不會出現重大傷亡,同時又要確保在獻祭儀式的過程中,出現一些迫使瑪爾瓊斯家的人不得不露麵的狀況——中繼器和最終兵器是他們賴以躲在幕後的保障,必須在獻祭儀式完成前予以消除,並讓他們知道,隻依靠兩者是無法照顧自己計劃周全的,如此一來,他們為了確保天門計劃,就一定會從幕後轉向墓前。”“迫使他們不得不將自己當成吸引目光的誘餌?”富江點點頭,“好想法。”“隻把他們當成誘餌的話,就會犯下輕敵的錯誤。”我反思著過去自己的死亡,那時剛剛破壞了瑪爾瓊斯家的天門計劃,完成了網絡球的任務,就被突如其來的十體最終兵器殺死。毫無疑問,當時那十體最終兵器的出現絕非偶然,一定和當時的事件有關,也就是和瑪爾瓊斯家的那些家夥有著極深的關聯。“他們以身犯險,從幕後轉到墓前,不僅僅是誘餌那麼簡單,他們自身以及幕後轉墓前的動作,本就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我對富江解釋道。其實,我覺得,雖然富江聽得津津有味,但她其實並不在意這些話的內容,我所做出的種種判斷和猜測很可能在她的眼中,是十分無趣的東西,即便如此,她仍舊對我充滿了興致,那就應該是她在這種交談中,能夠看到除了內容之外的東西——那是我受限於自身局限性無法看到的。“也就是說,我們要做魚餌?還是我們要把其他人變成魚餌?”儘管我不覺得富江對我的分析內容感興趣,但她確實針對這部分內容在和我對話。“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在末日真理教的眼中都是魚餌吧,並不存在我們要成為這樣,亦或者把其他人變成這樣的說法,而是我們本來就是。之前我對畀說,素體生命對她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末日真理教想要借此引出其他人,這樣的說法就好似將她當成了魚餌,而將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當成了目標,但實際上,我仍舊認為,我和其他人並不真正的目標,而仍舊是魚餌。素體生命的所作所為,隻是在用魚餌釣魚餌,用小魚餌釣大魚餌,之後才使用大魚餌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