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防護服的男人又多了幾名,他們分彆搬運不同的儀器設備,在不同的房間裡進進出出。這些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仿佛疲勞已經刻在了他們的骨頭裡,儘管如此,他們仍舊有著去做點什麼的精神勁兒。樓道和房間早就分彆安置了許多攝像頭,用來時刻監控裡麵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亦或者出沒於其中的異常事物,大部分監視終端已經運到了另一棟樓裡,而留下來繼續在這棟宿舍樓中行動的人都帶著一些僥幸的心理。如今病院已經發生了太多要人命的怪事,不僅僅是“病毒”在折磨大多數人,那些實驗性的產物也或多或少因為異常的變異,而變得讓人難以應付,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所謂的“高川複製體”。這些危險的東西在白天或夜晚都會行動,而病院裡原本配備有的警衛力量不是同樣被感染成了末日症候群患者,就是被這些危險的東西,亦或者某種怪異的現象殺死了。許多生命的消失是難以被觀測到的,哪怕在病院各個區域裡,都安裝了監控用的攝像頭,但是,哪怕得到了情報,也需要正常人來整理和分析,而在如今,“正常人”才是最稀罕的。如今還留在這個病院裡的人,不是已經崩潰,就是正在崩潰的路上,這種崩潰指的不僅僅是人們的肉體,更是人們的精神。因此,哪怕是幸存者也不得不承認,哪怕自己什麼都不做,也不是絕對安全的,而自己沒有被檢查出來,或者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哪方麵已經出現了病態,也並不意味著病變尚未開始。所有還覺得自己神智正常的人,以及在自己眼中還算是正常的同事們,全都是潛在的精神病人,並且還是那種隨時都會發作的,會傷害他人的那類危險的病人。如果是在過去,沒有人會想要和這樣危險的家夥共事,當然,大概也無法知曉自己的同事中會有這樣危險的潛在精神病人,但在如今,他們沒得選。當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身邊,包括自身,都已經變成了這樣危險的病人時,每一個人都已經陷入了絕境當中,如果他們能夠治好自己,那就可能治好其他人,乃至於將整個病院從危機中拯救出來。然而,直到如今,他們對病源的認知仍舊寥寥無幾,大部分基於某些關聯性的猜想,就連所謂的“病毒”也仍舊隻是一個概念,尚未真正觀測到其實體。他們當然不是毫無成果,針對一些特殊的實驗體,例如“高川”,確實製造出了一些特效藥,並通過觀察其他病人,總結了一部分症兆,然而,相比起這些成果,他們未曾理解的狀況實在太多了,也發生得太過頻繁,一次又一次的突變,讓他們過去得到的成果顯得毫無用處。更加可怕的是,時至如今,已經沒有人可以離開病院了。病院建設於一個孤島上,四麵環海,出入依賴於船隻,而這些船隻從來都不在島嶼上停留,它們是從大陸的某一處海岸往返的,負責運送人員和物資。這座孤島病院是一處名副其實的秘密研究所,而且,從一些蛛絲馬跡可以確認,其背後有政府背書,而且難以肯定是僅僅某一個國家的秘密研究所,還是多國聯合的秘密研究所,不過,大多數人在內心中更傾向於後者,即便這裡沒什麼人刻意去談論這件事情。能夠在這裡工作的人,不用其他人提醒,都明白保密機製的必要性和執行方式,他們全都不是第一次參與這類研究,哪怕麵對危險,他們那已經養成本能的習慣,仍舊讓他們不過多去談論那些或許應該保密的事情,而且,到了如今這個份上,再談論那些事情也沒什麼意義了。他們還活著,還抱成一團集體活動,不是為了排解孤僻,宣泄心情,抱怨這抱怨那,而是為了去爭取可能還有的一線希望。是的,哪怕目睹了諸多怪事,目睹了同事們一個接著一個崩潰或死亡,幸存者的神經也仍舊粗壯到足以讓自己嘗試冷靜下來,去做點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情。對他們自身而言,這強韌的精神或許就是自己最大的武器了。他們在一種宛如本能般的執行力下,默認那個負責找尋和集合幸存者的男人為核心,然後以這個核心構成新的行動序列,並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比其他人都要優秀,而是因為他們需要這麼一個核心,去完成非研究性的事務,並希望對方可以從非研究性的角度提出不同視角的意見。這個研究小組以“卡牌”為研究重點,其實並沒有安德醫生所想的那麼不堪,絕非不是因為得到了那個男人的救命之恩,所以才想去完成對方的想法。的確,安德醫生在病院中的地位數一數二,其研究能力也相當優秀,但是,在病院的許多研究者的眼中,安德醫生之所以獲得了極高的地位,並不是因為他比其他人在研究能力上更加優秀,而是因為他在行政能力上比其他人都要優秀。如何看待“病毒”,如何研究“病毒”,每個研究者都有自己的見解,隻是在資源有限,並且需要全體協作的時候,反而隻能從行政能力最強的那名研究者的路線入手罷了。但在如今,孤島病院已經和外界失聯,並且內部已經幾乎完全崩潰的情況下,行政能力的強弱已經不足以成為主導的首選項,於是,幸存者們針對當前環境,選擇了更有主導性的能力。主導後勤部門,並將許多幸存者拯救並集中起來的男人,由此成為了新的核心,這本來就是在理性選擇下的結果,而不完全是出於感恩。重整旗鼓的研究小組麵對一如既往的大麻煩,必須要做的事情足足可以寫滿一個筆記本,他們隻能夠竭儘全力從最容易做到的事情開始,將事情的序列整理成一個更有邏輯和效率的順序,並且,因為突發|情況隨時都會發生,也隨時都在發生,所以,這個順序是必須即時調整的,負責後勤部門的男人身為研究小組的新核心,正好可以勝任這類事務。在安德醫生被這個男人找來之後,儘管其他研究者並沒有什麼抗拒的心理,但是,在這支研究小組裡,安德醫生的重要性要比在原來的醫院體係更小。安德醫生的研究能力足以勝任許多方向的研究,但是,他的研究能力並不會給整個研究小組的研究帶來質變,因為他不是特殊的,不是天才,哪怕是天才,放在所有集中在病院裡的天才當中,也絕對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個。安德醫生隻有在以他為核心和綱領的研究小組中才能最大發揮其長處,如果沒有這樣一支隊伍為他做輔助,那麼,他也隻是一台機器中的一個不錯的零件而已。研究小組中沒有人針對安德醫生,當然,也同樣沒有人特彆在意他。當這些人發現安德醫生不見了的時候,也沒有太過於慌張——要說沒半點忐忑也是不可能的,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失蹤,都意味著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但比起慌張,他們更想要先確定到底是什麼事情發生在安德醫生身上。然而,當他們找上身為隊伍核心的男人時,這個男人沒有半點驚訝的表情,隻像是保守什麼秘密般沉默不語,然後用新的任務推搪過去,而這樣的態度,絕對不符合眾人對他的印象。研究小組裡的其他人由此對這件事有點兒上心,但是,正如這個男人所說,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研究小組已經不能再呆在這棟宿舍樓裡了,這裡發生了十分危險的,但卻無法讓人了解具體是什麼危險的情況。就如果在不久前,導致許多人死亡的現象一樣,是出於感染,卻尚未能理解其真相的情況,一旦出現了苗頭,他們唯有選擇離開。已經有太多的人,用生命為自己的好奇心買了單。沒有人知道異常是從何時開始的,但是症兆已經出現,當他們找不到那三個被視為重點觀察對象的女孩時,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病人失蹤在過去也算得上是重要的突發|情況,但卻遠沒有如今這般備受關注,之前那些詭異又危險的體驗,讓幸存者多少可以總結出一些經驗。事關病人無小事的嚴重性已經上升到了一個讓人風聲鶴唳的程度,儘管目前為止,尚未出現可見的人員傷亡,但是,安德醫生的失蹤卻讓警戒等級再次上升。儘管沒有人宣之於口,但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安德醫生的失蹤和三個女孩的消失是有關聯的,並且是一種不祥的症兆,至於身為主事者的男人,或許應該知道點什麼,但既然對方執著於守口如瓶,那定然是有一些自己的考量,研究人員對這種沉默也有一定的容忍度。但無論如何,既然安德醫生已經失蹤,那麼,這棟宿舍樓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呆下去了。誰也不能肯定,這種不祥的狀況會在什麼時候惡化,又會惡化到何種程度,他們藏入這棟樓裡繼續研究,雖然也有就近取材的想法,但是,當連重要的監測對象都已經神秘消失的現在,還是優先從狀況中脫離比較好。主事者的決定基本上符合其他人的主觀判斷,眾人行動很快,最後還留在樓內的研究者,已經算是最不甘心的一批人了,他們的僥幸心理比其他人更強,當然,也是行動力最強的一批,他們意圖在這危險的境況中找到更加有用的東西,例如數據、情報或觀測到某種現象什麼的。在感染逐步加劇,“病毒”的威脅越來越大的現在,每個人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每個人在這種壓力麵前所采取的做法也不一樣,顯然,選擇留在樓內更長時間的人,被其他人認為是較為激進的。雖然很危險,但這種危險不需要他人說,當事人自己也知曉,因此,這是一種在清楚危險之後才做出的選擇。即便是研究小組的主事人也無法扭轉他們的態度,在這場席卷全病院的感染中,在那深沉又瘋狂的危機麵前,幾乎每一個人的態度都變得比過去更加頑固。哪怕是再圓滑的人,也會表現出一種與過去的自身不太一樣的偏執。人們在變化,而這種變化是可見的,影響因素是如此之多,哪怕是心理學家也隻能挑揀幾個重點,對他人進行告誡,但這些重點在其他同樣存在的因素麵前,影響力又不是至關重要的。對於幸存者自身的心理精神狀態,哪怕是心理學專家也都顯得有些束手無策了。這是所有幸存者都知道的壞情況,儘管它還不是最糟糕的,但仍舊是眾人心頭的一塊沉重的巨石。沒有留在宿舍樓裡的諸人通過遠程通訊協助選擇留下的人,而研究小組的主事者更是選擇了陪同留下的人,一同探索這棟樓中漸漸表現出來的怪異情況。不是沒有人勸說過主事者,不過,充當頭領的這個男人明顯也有自己的用意在內,他對一些事情的緘默態度,以及在許多事情上的選擇,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這在其他人的眼中也不算什麼秘密。“C3沒有異常。”“B2已經完成清理。”“D6已經完成清理。”“C5沒有異常。”語音在無線網絡中穿梭,每一次彙報都讓人提心吊膽,哪怕每個人的身上都配備有攝像頭,房間裡也安置了監視器,儘可能做到無死角的監控,但是,所謂的異常正是沒有人可以事先預料的,隻要留在樓內,就隨時都會出現讓人措手不及的危險。不時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有幾個人的情緒開始顯得暴躁,儘管在他們的耳邊,來自於心理專家的勸解和警告十分清晰,但是,他們的主觀意識似乎已經難以扼製一些負麵情緒的鼓動。許多人都擔心地注視他們的變化,在如今的病院中,這種明顯屬於精神上的波動就是一種危險的症兆。這種危險不僅僅來自於環境,更來自於當事人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