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硬體受到的損傷頗為嚴重,短時間內就算重啟,也無法作為主要運算核心,而同樣受損嚴重的原生大腦已經徹底陷入無法使用的狀態,若非義體對其注射了莫名的物質,強行維持其活性,否則,這個原生大腦大概會一路崩潰下去,隻留下一個大腦的空腔吧。而即便有激素強行約束其崩潰,也無法讓其好轉——從這個角度來說,義體高川自覺得,自己的受損也相當嚴重,哪怕這種傷勢無法讓自己完全停止機能,徹底喪失戰鬥能力,不過,缺損了兩個大腦,僅僅靠義體本身的計算力來維持行動,應該也算是實力嚴重下降了吧。不過,義體的運作出乎意料的良好,甚至於讓他幾乎感受不到“戰鬥力下降”的程度。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到底是如何去思考,如何去和其它感官接駁,乃至於仍舊可以用五官去感知這個世界的。明明就身體構造而言,已經出現了重大的轉變,但是,自我感覺反而沒有太大的變化,仿佛受損的腦硬體和原生大腦都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似的。素體生命的入侵比自己這邊人的行動更快更深入,義體高川一路前行,都可以察覺到,對方很可能已經實質控製並修改了這一帶的設備權限。每當自己嘗試開啟某些設備,以便於打開通路的時候,都需要應付素體生命埋下的係統陷阱。而本應該維護自己人的安全係統,不是被這些敵人癱瘓,就是被這些敵人試圖篡改。腦硬體在前期路線上應付這些看不見的攻擊就已經十分吃力了。而現在,失去腦硬體後,全部的壓力都需要由義體本身的計算力來承受。可讓義體高川覺得驚奇的是,義體在這方麵甚至比腦硬體更加優秀,有一種“義體是比腦硬體更加巨型的計算器,所以效能更強”的感覺。義體的相關數據調整,不斷在視網膜屏幕中顯現,義體高川此時的形象已經和之前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之前為了防禦敵人的炮擊,義體高川整個身體從外部褪掉了一層,就如同蛇的蛻皮一樣,而且,損失的質量要遠遠超越所謂的蛻皮。義體高川的身體形狀沒有變化,但是,整個人就像是縮小了一圈,而麵相也從二十多歲變成了十八九歲的模樣。當義體高川看到自我檢測形象的時候,都差一點以為這是“少年高川”,而並非是自己——當然,兩者的區彆還是有的,哪怕隻是外表年齡,“少年高川”看起來還要更年幼一些。雖然質量減少了,但是,義體高川卻反而覺得自己比之前更強,這種強大的感覺,來自於更加輕盈靈活的動作,以及那明顯變得更加致密的強度。在自我檢測給出的數據中,義體確實擁有比這場戰鬥之前更優秀的數值分布。速度、力量、防禦、反應、靈活和計算力……所有能夠在物理上體現出優越性的數據在他的眼前展開,這時他才察覺,原來自己的五官也都已經在之前的光束攻擊中被摧毀了,如今包括眼睛在內所有的感覺器官都不過是徒有輪廓的裝飾而已。自己的臉已經不再如過去那般柔和,也徹底沒有了血肉之軀的色澤,義體構造飛速侵蝕那些已經損毀的血肉,將之取代,整個人從裡到外向著百分之百義體化的程度變化。無論義體的外表做得有多麼像是天然血肉,都隻要仔細看都能分辨出來其不同——一種違背人倫的邪惡感和非碳基的另類感無論如何都無法真的掩飾起來。他覺得自己和這些素體生命越來越相似了,無論是從外觀還是從性能上,包括那宛如麵具一般的臉,都宛如同一個理念下的產物。隻是不同的生產線和不同的喜好,造成了外表上不同的風格而已。巨大的數據流從無線傳輸渠道傳入他的義體,由此解析並反饋,戰鬥和隱藏都是在這個層麵上展開的,而他其實並不知曉自己該如何做,隻是義體自然而然就能夠反應過來。所有的運作和對抗,就如同他的本能一樣,高速而穩定。所有的監控係統都已經明確標明是關閉狀態,然而,義體高川卻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某種監視正在複蘇,儘管自己還並沒有被納入其中,但是,它正越來越快地試圖追上來。他仍舊不知道素體生命到底是如何入侵到“莎”的內部,也不知道它們的進度究竟到了哪裡,而哪一些確切的目標已經被它們行之有效地控製或占領。在這條通路裡,能夠觀測到和隻能感覺到的事物都必須警惕,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從之前在門閘處對自己進行狙擊的素體生命或許並非單純針對自己這邊,但是,它的存在和表現出來的力量也足以證明素體生命確實是想要在此時此刻做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並且已經做好了有人前來妨礙的心理準備。入侵到“莎”內部的素體生命不管有多少個,都必須在短時間內清除——否則就隻能等待“莎”的自我內部排異,然而,“莎”的狀況不明,難以判斷在敵人擴大戰果之前,完成對這些敵人的清除。和素體生命在數據、信息和權限方麵的爭奪並沒有義體高川的行進,他仍舊快速,義體的調整讓他漸漸變得遊刃有餘,腳步更加輕快,有一種卸下重擔的感覺,過去那堅持保存部分血肉之軀的想法隨著義體化程度的增加漸漸變得淡薄,那些出於人性和倫理道德的糾結漸漸變得似乎沒那麼重要了。他十分清楚自己在思維和觀念上的變化,畢竟從過去開始,他就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自身在這些精神層麵上的變化,但是,或許是因為被他自行破解過的腦硬體,以及原生的血肉大腦都已經瀕臨崩潰的緣故,就連這些關注的視角和程度都已經開始發生變化。義體高川很難理解自己如今的想法,他覺得自己開始變得陌生,一個展現自我的人格,正在被其物質態的身軀進行最強有力的矯正,過去所有出現過的“精神活動影響肉體變化”之類的情況,就像是被取締了其存在的基礎一般。精神影響物質的層麵變得遲鈍,但是,物質影響精神的層麵卻變得非常活躍。在他的感覺中,這種物質載體影響精神心理的變化是如此的明顯、清晰、鮮活,並且充滿了讓人格、思想和意誌難以抗衡的力量。說時遲那時快,高川的義體表麵出現了“鱗片”之類的結構,這些鱗片以莫名的秩序翻轉,連接,直接在體表構成了宛如角質層的外骨骼,無論從形狀上還是從硬度上,都已經超過了過去他所穿戴過的任何裝甲。並且,新的武器也在這種變化中重新構成,就如同長出新的“肢體”。每一次再細微的變化,也會給義體的計算力帶來量變的增幅,當義體高川整個人的外表變成了一種隻能說“徒具人形”的形態時,他能夠察覺到的,所有自己身邊被素體生命封鎖、調整和控製的設備全都再次解鎖,將新的權限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他隻需要一個念頭,甚至於,連念頭都不清晰的時候,義體就已經對這些設備進行了合乎自己行為和想法的處理。一扇扇門被打開,一根根繩索在異動,一個個齒輪在扭轉,一座座橋梁開始連接,一個明確可以觀測到的新通路正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浮現——他根本無法分辨,自己的“腦海”到底是怎樣的腦海,這些所有在“腦內”呈現的景象和感覺,實際都是通過義體進行處理的。不過,隻要通路被打開,他就不需要放緩乃至於停下腳步,去尋找或開啟路線,通往目標所在的路線雖然並非筆直,卻是如此的清晰。下一瞬間,義體高川就進入了速度更快的速掠狀態。周遭的事物化作一片渾濁的畫麵,聲音在產生的同時,就被拋在了身後。他本身就仿佛無聲息的幽靈,就是一道在光照下的陰影,也讓人覺得是一隻迅如閃電的野獸,眨眼間,就抵達了新路線的儘頭——不需要抬起頭,他就知道敵人在什麼地方。那是一個隔著高強度透明物質的觀察處,足足有十米高,一百多米長。正常的人體在這個透明的觀察牆下邊隻會越發顯得渺小,但是,非人的東西,那些由構造體材質構成的高智慧生命有著遠超人類個體的身軀,無論在強度還是尺寸上,都讓人感到畏懼,它們即便站在這堵透明牆的下邊也不會顯得突兀或渺小。仿佛這個地方的這般設計,原本就是為了適應它們的體型一樣。就算是義體高川也不明白為什麼“莎”會堅持這種設計,儘管這種設計在統治局裡算是最常見最經典的風格。但是,他十分清楚,過去的“莎”也就罷了,而如今的“莎”已經不是人那貧乏的認知和理解所能猜透的對象。他如今已經深刻體會到了,“神秘”並不重視傾向於通過精神去影響物質變化的,在“神秘”的支持下,物質載體對精神思維有著可怕的影響力。自己僅僅是義體化程度增加,就已經開始被去除許多“人”方麵的特性,而徹底變成另一種難以理解的存在的“莎”,絕對是遠離“人”之物,但同時,也和義體化的自己同樣有著遙遠的距離,進而就連素體生命也很可能同樣無法理解。異常和正常之間的差異太大,但是,異常和異常之間的差異也往往同樣有這麼大。不過,無法理解“莎”,不代表同樣無法理解素體生命——過去是真的無法理解,然而,現在,義體化程度到了幾乎百分之百的時候,義體高川突然有一種“和對方的腦波對上了”的感覺,這種感覺十分隱晦,也十分脆弱,但卻是過去從未有過的。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到來明明是隱秘而快速的,但是,當自己產生這種“腦波對上”的感覺時,那些呆在透明觀察牆後不知道在觀察什麼的素體生命,也如心有默契般猛然轉過頭來。雙方的目光結結實實撞在一起,有一種預示著什麼的危機感,正在義體高川的感知中蠢蠢欲動。將目光中所有素體生命鎖定後,義體高川的眼前開始放大它們的形象,然後,他看到了其中一個形體為女性人形的素體生命陡然抬起手腕,緊接著就不自然的光芒閃爍。義體高川開始速掠的同時,也看到了一道光束從這名女性素體生命的手腕下射出,所有阻攔在他們之間的障礙物都如同紙做的一樣被洞穿。但是,毫無意義,他的速掠更快,已經完全脫離了對方的視線和鎖定。不過,在光束擊穿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前,就有一個在宛如事物靜止的高速世界裡,如同遊魚一樣自如穿行的輪廓從素體生命那邊的平台上跳出來。那是一個體型矮小如少年般形態的素體生命,它同樣很快,至少趕上了此時的速掠。義體高川不斷加速,這個外形矮小年少的素體生命也在加速。義體高川的加速度不斷增加,在他的感知中,這個素體生命的加速度也沒有弱到哪裡去——這樣的漲幅讓他難以判斷對方速度的極限,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對方找準了他的弱點。是的,他是很善於,也習慣於使用速掠,利用高速狀態來揚長避短,但並不代表除了速掠之外,他就再沒有優點。過去也有許多敵對的神秘專家擅長高速移動乃至於瞬間移動,最後活下來的不也是他嗎?麵對高速來襲,短時間內於速度領域不分伯仲的素體生命,完全披掛著義體外骨骼的高川就如同一隻獵豹,不退反進。一條長長的,因為太過於輕柔,完全不似構造體材質的猩紅色圍巾在他的脖子浮現,揚起,在急速中,看似破敗的尾端如同血和火一樣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