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2205章 你對世界一無所知(1 / 1)

漂浮在近江手掌中的數據球,就如同被一張無形大嘴啃食了一般,沒幾口就消失了。“我們的計劃一向是儘可能高的容錯率。”桃樂絲這麼回答道。“病院現實的情況如何?”近江問道。“很不妙,總而言之,如果我們沒辦法完成計劃的最後一步,是不可能阻止所有事態進一步惡化的。”桃樂絲說:“不過,還是要全力延遲惡化的速度,我會把精力更多放在那邊,這裡的情況就拜托你了。”這麼說完,沒有等近江回答,桃樂絲的身影已經從屏幕中消失了。“……真是來去匆匆。”近江冷漠地笑了笑,在心中想道:總之,還是繼續按照她的計劃行動吧。目前的偏差,還算是可以輕易處理的程度,希望那邊的處理也快一點。ASATO完全降臨的話,就是徹底意義上的終結了,無法修正的永遠持續的偏差,正是混亂之源的體現。必然的末日終結和永恒無終止的偏差混亂,存在根本的對立。我想,就算是‘病毒’,也不願意被那樣的混亂給吞噬掉吧?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和這個世界,和至今為止的敵人,算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偏差的波動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產生更大的影響,這些影響在人們尚未察覺到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而當人們察覺到的時候,那些影響所引發的種種異常完全讓人措手不及。“莎”親身體驗到了這種看似沒有征兆的突然變化,但其實征兆早已經在她無法意識到的層麵產生。對她來說,這一切的發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是,在這一瞬間之後,那些導致這一瞬間的種種因素,彙聚成可怕的洪流,在她試圖查明緣由的時候,就這麼憑空出現在她的思維中。沒有絲毫準備的“莎”差一點就宕機了。不,應該說,儘管她不覺得自己宕機了,但是,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所觀測到的風景,以及她觀測到的自己,已經發生了完全沒有連續性的變化。僅從可以觀測到的景況而言,簡直讓人覺得自己是不是瞬間轉移到了另一個異空間的另一具非自己的身體裡,可是,所有對自我進行觀測的結果,都沒有非我的格格不入。“莎”如今唯一可以意識到的是: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汪洋大海中,海水像是空氣一樣流淌,並沒有明確實質的觸感,無數宛如海洋生物的異物正在自己的上下和四周遊動,說它們是異物,正因為,它們雖然具備一部分已知海洋生物的特征,但整體來看,卻沒有任何和已知海洋生物的共同點,乃至於,僅從形態去判斷它們的特性,也完全和正常的海洋生物不同。而更加奇怪的是,“莎”從未見過大海,統治局裡也沒有“海洋”這個詞彙和類似的意義,可她偏偏在這個時候能夠明白,並且用來描繪自己眼睛的景象。這個“海洋”是如此寬廣無垠,僅從觀測到的景象所帶來的第一感覺來說,就像是根本沒有所謂的“海麵”和“海底”,無論朝哪一個方向蔓延,全都是那空氣一樣的海水。因為沒有“海麵”也沒有“海底”,所以,根本就無法確認“深度”。有著水質的波光,這波光也非是陽光照射進來的,非是海底的發光源造成的,而就是海水本身在發光,和正常海底的黑暗深沉截然不同。還有漣漪,和她突然間就知道的“大海波濤”也不一樣,更像是湖麵被風吹拂時泛起的波紋,而且,這些波紋是在海水之中生成的。如果說,在她突然知曉的關於“海洋”的認知都屬於“常識”,那麼,眼前這片異常的“海洋”就屬於非常識。她突然就知道的那些知識,根本無助於她去理解眼前這些異常。明明在一瞬間前,自己和其他人已經準備向納粹發動總共,可下一瞬間,連眨眼都沒來得及的突然中,自己的處境就變成了這樣一種異常的環境。即便已經成為瓦爾普吉斯之夜,擁有超乎人理的認知和理解能力,“莎”也用了比平時更長的時間才緩過神來。然後,她還有不得不接受的一個情況:她又有了身體,而不再是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形態了。這個身體也不是自己在變成瓦爾普吉斯之夜前所用的身體,而是“畀”的身體,更是“畀”尚未接受改造前,那個脆弱的原住民女孩的身軀。如果不是那非同一般的信息洪流突然產生,進入她的思維中,而她也確實接受並處理了這超乎尋常的信息量,否則她真的覺得,自己如今觀測這一切所用的視角和思維方式,全是“畀”的——哪怕是改造後的“畀”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接受並處理這種規模的信息,搭載她的意識和思維的硬件構造會在一瞬間就會燒毀。隻有這種信息處理能力,才讓“莎”得以確認,自己絕對沒有變成自我觀測時所見到的這個“統治局原住民女孩”,而是一個“瓦爾普吉斯之夜”。自己所能觀測到的,和自己此時的本質,有著巨大的差異,然而,她在短時間內,無法將這些差異全都找出來,並從中分離出“幻覺”和“現實”。正因如此,“莎”進一步察覺到了,其實自己正處於一種混亂狀態,一種可怕的偏差,正從自己一無所知的層麵扭曲著自己認知世界和接觸世界的方方麵麵。這是一種全方位的偏差,超過了自己過去到現在所知的所有範疇,進而證明了,自己過去所知道的一切仍舊是充滿了局限性的,是狹隘的,事物所具備的全麵性,要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寬闊,而自己所知的種種理論,在這個事實麵前也處處是漏洞。進一步說,“莎”在統治局還存在的時候,就已經是高級研究人員,在渡過了如此漫長的時間,經曆了種種變故後,她十分確信,自己已經達到了統治局技術的一個方麵的頂點,而這樣的自己仍舊在這可怕的偏差麵前,是“無知”的,那必然也證明,統治局那異常強大的智慧、知識和技術,那看似無懈可擊的理論,在如今呈現出來的偏差麵前,也同樣是“無知”的。偏差所帶來的種種異常不過是表麵,可以觀測到和察覺到的不同,都隻是最淺薄的地方,但是,通過這些表麵化的形象化的不同,足以讓人感到自己的無知,也能夠讓“莎”感受到,這種“偏差”背後意義是如此的深沉而恐怖——世界和自己所認為的截然不同,未知比自己所能想象的還要更多,而世界到底有多麼廣闊,也完全超過了自己可以衡量的範圍。哪怕是“瓦爾普吉斯之夜”,在這偏差所預示的“廣闊”、“深邃”和“無垠”中,是如此的渺小。而這種渺小的感覺,也絕對不等同於自己過去對“渺小”的認知,絕非已知的時空觀念能夠填補。或者說,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填補這種“無垠”和“渺小”之間的差距。恐怖,就在認知這個差距的時候,在認知到這種未知的無垠時,不由得從她的內心深處浮現。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壓力,是一種難以釋然的絕望感,是一種不斷蠶食著自身意誌的力量。那是當一個人能夠意識到“無論自己如何奮力去思考,如何快速地成長,都必然存在意外,都必然存在一種從無限的未知中誕生的,突如其來的,從自己無法理解的層麵襲來危機”時,而自己能夠依賴地就隻有“運氣”時,都必然要承受的崩潰感——越是堅信自己隻要不死去,不斷成長,就能夠在某一天戰勝一切,這種恐懼就越是深刻。因為在這種被昭示的恐懼麵前,自己所假設的那些,都成為了偽命題。無論自己有多強,都會有一種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從自己無法預知到的角度襲來,從自己無法認知的層麵將自己殺死,這種死亡感在無限的未知中是如此的強烈,仿佛自己始終處於一個“下一瞬間就會死”的危機中。“莎”在這種沉重的恐懼和壓力麵前,再一次觀測自我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如同破碎的瓷器般爬滿了裂痕的自己——自己所占據的“畀”的形象,正從腳尖開始瓦解分離,碎屑落入這異常的大海中,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知道自己有麻煩了。在她麵前並不存在一個實體而具體的敵人,而是一整個未知的,異常的,和自己認知充滿了偏差的世界,以及她所能觀測和感受到的一切,對自身所有觀念的衝擊。從某種意義上,她要對抗的,正是自己這種可能擁有都不會消失的恐懼,因為,這種恐懼正源於自己的思考。於是,進一步來說,她的敵人也是她自身的思考和認知。這並不是有勇氣有信念就能解決的敵人,這個敵人就像是看不見的幽靈,始終在一個人進行思考,嘗試對世界進行理解的時候,始終在內心纏繞。要說這是“幻覺”,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沒有意義,因為,它無論是什麼,都已經產生了切實有效的影響。否則,“莎”也不會在置身在這樣異常的風景中。目前所有的思維方式都對抵抗這種恐懼,將自己從這異常的風景中摘出去沒有幫助,無論她怎麼去想,眼前的景象也不會隨著她的“想”產生變化。如此異常的景象,反而更像是不以人的意識為規律運轉的自然事物,然而,它到底是不是一種超乎自身認知範圍後的“自然”,卻也無法證明。“莎”想不到任何辦法,能夠讓自己擺脫這種危機。她看向四周,這些如同空氣一樣,泛著光和漣漪的海水是那麼的清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然而,真的看不到底,因為根本就沒有底,在不知道有多遠的遠方,一條如同海平線般的無限延長的“線”截斷了景物。但是,朝“線”前進,真的可以抵達“線”的所在嗎?那條“線”,真的不是觀測中的錯覺嗎?“莎”無法理解,但隻能這麼行動。自身所能看到的一切運動都有著明顯的規律,例如漣漪的展開和分裂,例如光的閃爍,例如那異物的浮遊,但是,在可以看到的規律下,又似乎隱藏著更加深入的規律,就如同無限的麵紗遮掩了真實——揭開一層又一層,卻永遠無法抵達最真實的本質。這些運動似乎可以做為參照物,以此重新規劃出時間的標準,然而,時間在這裡真的是有意義的嗎?“莎”在這個異常風景中的身體已經在離解,而這個身體像是“畀”原本的身體,這其中又有怎樣的象征意義?繼續離解下去,又到底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自己會死?“畀”會死?但是,這些問題不到答案自己到來的時候,也是無法證明的。就如同人能知曉死亡,是因為人看到死亡。沒有人可以在從未見過的狀況中,推斷出這個狀況的未來。哪怕“莎”是瓦爾普吉斯之夜,也無法做到這一點。那些數量眾多的異物在她的身邊穿過,甚至於直衝她而來,在她躲閃不及的時候,穿過她的身體,但無論它們如何運動,都沒有給她帶來影響,仿佛它們就隻是一種幻覺。可反過來說,它們不會影響自己,自己也無法影響它們,就意味著,它們幾乎就是毫無意義的東西,自己無法從它們身上找到半點用處。我需要幫助——“莎”從未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了這一點。並且,就在她產生了這樣的感受時,一個強烈的存在感陡然出現在她的下方,在那深深的看不到底的海洋深處。她雖然可以清晰感受到,卻無法看到實體,仿佛這個東西距離自己實在太過於遙遠,已經超過了觀測的範圍,隻是它是如此的巨大,那強烈的存在感以超過可以觀測的距離,仍舊足以讓她產生如此強烈的反應。但是,這種存在感和帶給她的影響,證明了,這個東西無論是什麼,都能夠對自己形成某種程度的乾涉——也許是好的,也許是壞的,但更多可能隻會是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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