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雪滿長安。唐中宗披著厚厚的狐裘,喝著燙好的熱酒,銅爐裡燒著紅紅的火炭,仍然覺得渾身寒冷無力。天色昏昧,日頭無光,這日子可真鬱悶。婉兒。每當中宗心中煩惱時,都會想起這個滿麵春風的嬌小女子。她總有辦法讓自己心懷舒暢。“快宣上官昭容來見駕。”中宗吩咐身邊的小宦官。上官婉兒這幾天正忙著賣官鬻爵,收斂金銀珠寶。這事兒其實是韋後和安樂公主等人先開的頭,她們大肆收納錢財後,直接以中宗之名義禦筆授官,敕書是斜封著交中書省,時稱為“斜封官”。一時間無論是屠酤無賴,還是愚夫庸才,即便是穿壁逾牆的三隻手,目不識丁的睜眼瞎,隻要交上紋銀珠寶,一概封官加爵。婉兒當然也知道,如此做法,實在是謬誤荒唐,但如果自身清正,據理勸諫,不免要惹得韋後和安樂公主惱恨,所以婉兒也樂得渾水摸魚,自己也撈取一把。婉兒知道母親鄭氏愛財,為了討老太太歡喜,收來的銀錢都堆在鄭老夫人的居處。婉兒命人取來幾百個大甕,收取的銅錢都滿盛其中,拿來孝敬母親。鄭老太太看見光閃閃的金寶、響當當的銅錢。樂得眉開眼笑,命兩個胖胖的婢女用大鬥量錢。聽了嘩嘩作響的銀錢聲,鄭老夫人如飲醇醪,十分陶醉。老夫人拉住婉兒的手,說道:“你快落生時啊,我夢見一個神人,拿著一杆秤,說用這秤來稱量天下。我想必是個男孩兒,將來做宰相的,哪知道生下你這個丫頭片子。當時我好生失望,就刮你的小鼻子說:‘就你這小東西,能稱量天下?’結果你當時咿咿呀呀地好像在辯駁。沒想到,神人果不欺我,我的女兒真的能稱量天下,雖然做不得宰相,但比宰相還要強。”上官婉兒嫣然一笑:“那做宰相的崔湜,是女兒的裙下之臣,要不是我上次幫他啊,他早就貶死在南方的瘴癘之地了。”母女倆正在說笑,宮中的宦官來宣婉兒,婉兒急忙奉旨前去,臨行時囑咐母親代收錢財:“銀千兩以下,錢五萬以下者,不用理睬他們。若是精神倦了,也不用理會,讓他們改日再來。”鄭老夫人精神抖擻,說道:“不倦不倦,你快麵聖去吧,我精神好著哪。”中宗見了身披潔白狐裘、渾身上下透著靈氣的婉兒,不免精神一振,向她訴苦道:“朕如今漸老如搖落之秋木,鬢有白絲,齒落三枚,如今冬寒,風痹時作,是行將就木之兆啊!”婉兒溫言解勸道:“天有四時,春生冬藏,四時循環無儘,陛下萬壽無疆。冬日苦寒,不能不注意保養。何不巡幸新豐溫泉宮,那裡有地火熱湯,浴之筋活骨暢,宮室中熱湯蒸騰,其暖如春。我前些日子,囑花匠已在此處育奇花異卉多本,想已怒放如三月之芳辰,何不一觀?”唐中宗聽了如沐春風,馬上宣旨:“駕幸新豐溫泉宮。”天子出行,聲勢自是隆重。韋播、高嵩各統三千羽林萬騎護駕,韋後、安樂公主、上官昭容都伴駕隨行。一時間鸞旗招展、車馬迤邐,前隊早已到達溫泉宮,後尾方才出得長安城。上官婉兒獨乘一輛三馬齊駕的金絡香車,麵對著一望無垠的白雪,不禁詩興大發,提筆在玉箋上寫道:安樂公主的金製寶車更是氣派無比,前有紅羅銷金大傘四頂,大圓扇八麵,引路障花十個,僮仆婢女百餘人,並攜有錦繡帳幔及茵褥地衣、步障等。可方才乘車出宮走了有三裡來路,車子卻停了下來。公主揭開車前的繡額珠簾一看,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胖子跪倒在車前,看這人身穿紫衫,還是個從三品的朝官兒。公主懷中的黃毛花點猞猁衝他一陣猛吼,公主笑道:“這不是司農卿趙履溫趙大人嗎?你這是攔路告狀嗎?有何冤情?”趙履溫堆出滿臉的笑意,橫肉塊塊飽綻,諂媚道:“履溫為表甘做公主牛馬之心,請特許為臣替公主駕車一行。”公主樂道:“好啊,趙大人你要是走不快,可彆怕我鞭打催促。”趙履溫斜褰起紫衫官袍,把車纜係在自己的脖頸上,奮力拉動公主的禦車。還彆說,這趙履溫也真有幾分蠻勁,絲毫沒有落下隊伍。眾多侍衛宮女們紛紛掩了嘴,笑著觀看。又在雪上拉了幾百步,趙履溫腳下一滑,一隻朝靴掉了,接著雙腿一軟,跪倒在雪中。眾人無不哄笑,安樂公主更是笑得前仰後合。一行人,熱熱鬨鬨地去了新豐溫泉宮,長安城內的宮掖裡,一下子冷清下來。而大安宮中的垂拱前殿,更是一片死寂。七十多年前,七十多歲的唐高祖李淵就死在這座殿裡,之後,太宗下旨,命將此處緊封密鎖,銅鎖裡都灌上了鉛汁,再不開啟,如今都長滿了銅鏽。時間一長,宮女宦官們不知緣故,都道其中有鬼。長安宮中有鬼,這些秘聞如同天寒地濕時那磚縫石罅中透出來的絲絲陰氣一般,不時縈繞在陳舊的宮殿裡。當年纏綿病榻的唐高宗,下旨修葺長安城東北龍首原上的永安宮時,就看到過數十個鬼魂,在大殿四周馳騁,穿過宮牆,越過玉階和瑣窗,後來聽說這些鬼魂是漢朝楚王的太子。原來,這龍首原數百年前正是一片荒煙蔓草、墳塚累累的墓地。而武則天把王皇後和蕭淑妃剁去手足,塞進酒甕中虐待至死。蕭妃發願說她要轉世為貓,讓武則天轉世為鼠。此後,在淒厲的貓叫聲中,武則天經常夢見有兩個渾身浴血的女鬼,向她丟過來殘缺不全的斷肢和血肉。所以後來武則天久居洛陽,很少回長安。這座大安宮,已經有近百年無人居住了,相傳此處還發生過這樣一件詭異的事情:太宗晚年時,突然有一個新入宮的小宦官中邪癲狂,四處亂竄,不聽號令。侍衛攔阻時,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又撲又咬,十分可怖,且力大驚人。有人報知太宗,太宗也吃驚,當下站在高台上遠遠問他要做什麼。這人答:“要見爺爺。”太宗納悶,讓他自己去找,結果這個從未來過後宮的小宦官,輕車熟路地就來到了垂拱前殿,來到石階前跪下,拜了三下,就口吐白沫,死在了殿前。一乾侍衛都是年輕漢子,不曉得舊事,隻有太宗和幾個年老的宦官心中驚異非常,難道這是李建成或李元吉的兒子的魂魄附體作祟嗎?思念至此,不禁冷汗淋淋。太宗命人隱匿此事,並召慈恩寺高僧來殿前超度七日。此後,更是將此院深鎖,嚴禁有人至此。然而,這個雪夜中,垂拱前殿裡卻亮起了燈燭。李煊和賀蘭晶掀開殿中的青釉白花地磚,從地道來到這座散發著黴味的宮室中。原來,玉扇門為了追覓李淵當年的遺命,早已派人勘查了大安宮中垂拱前殿的位置,並暗中穿鑿地道,因宮中衛士極多,且有人專門置蟠龍地甕聽響,所以進展極慢。幸好,地母夫人和上官婉兒通了聲氣,婉兒伺機勸中宗駕幸溫泉宮,宮中侍衛大大減少,防範極為疏鬆,這才得以一舉打通這最後的阻礙。賀蘭晶那天賭氣而走後,好幾天沒來看李煊。這次打通了宮中通道,她又興高采烈地拉李煊去探秘,前後判若兩人,李煊也隻好聽之任之。這座舊宮殿裡積滿了塵土,散發著腐黴之氣。賀蘭晶探出半個身子,點燃了一盞極暗弱的白蠟燭,發覺蠟燭的火焰一閃,變成了藍色。她急忙捂住口鼻,拉著李煊又縮回了地道中。李煊但覺胸中一陣煩惡,驚道:“難道殿裡有毒?”賀蘭晶點頭道:“浮羅山中有一種勾魂粉,不但沾唇即死,還可慢慢釋放一種毒氣,嗅之則肺腑潰爛,無藥可救。幸好這裡的藥性經曆七十多載,早已削弱殆儘,我們才沒有當場命喪此地。”李煊聞之驚駭不已,賀蘭晶掏出一個瓷瓶,讓他放在鼻邊深嗅幾下。李煊隻覺這瓶中香氣芬芳,又如醇酒一般衝鼻,剛才的煩惡之情一掃而空。賀蘭晶自責道:“也是我太過粗疏,沒有仔細探過就進入,誰想這皇家重地,竟然如鬼巢魔窟一般,布置有如此陰毒的機關!”李煊不解道:“是誰設下如此毒物,又有何用處?”賀蘭晶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真笨啊,這當然是太宗李世民布置的了,他就怕殿內遺落下對他不利的證物,所以將殿門密鎖,殿中下毒,萬一有人私自進入,必然毒死。宮中的內監宮娥們更會視此處為鬼殿,不敢靠近,太宗就可以安心了啊!”李煊點頭稱是,心想這太宗皇帝如此做,隻能用做賊心虛來解釋,看來地母夫人所言倒不虛假。賀蘭晶又從另一個瓷瓶中倒出一些藥汁,塗在巾帕上,兩人係住口鼻,來到殿中,先把四麵的窗子打開,冬日朔風吹蕩,毒質大為減輕。賀蘭晶這才稍稍放心,取了燈罩重點燭火,和李煊一起仔細觀察殿中的情形。昏暗的燭光映照下,隻見四處竟是空空如也,不但沒有書劄箱奩,就連床榻幾案也一概沒有。隻有正中間放著一個大銅鼎,裡麵盛滿浮著塵土的冷灰。賀蘭晶皺眉道:“看來太宗皇帝早有準備,肯定是將高祖生前用過的一切器物,包括衾被帳幕都在這銅鼎中燒得一乾二淨,再也不留痕跡。就算有密旨密劄,也全都毀滅無跡了。”李煊歎道:“太宗竟然如此絕情,一點兒也不念舊。”賀蘭晶笑道:“身為帝王,哪個不是心狠手辣,太宗囚父、殺兄、屠弟,毫不容情,後來相傳有‘武主天下’的讖語,他就強加罪名,殺了毫無過錯的禁軍大將李君羨,以他的性格,必然如此,有何稀奇?”李煊心下默然。太宗如此陰狠,倒有明君之稱;當今的天子中宗,懦弱厚道,與人為善,天下人卻紛紛譏笑他無用。看來當皇帝,很是麻煩,眼下玉扇門和老仆爾朱陀都想擁立自己為帝,實在是有點趕鴨子上架,不免心下惴惴。賀蘭晶無暇留意李煊的表情,她仔細觀看四處牆壁,但見東側的一麵牆上,有十幾處剝鑿刮削過的痕跡,想來可能是當年老皇帝題過的詩句或字眼,都被李世民下令刮掉,重新粉刷過了。當下不免大為失望。正在此時,李煊踏上一個硬硬的東西。他腳下一滑,隻聽“咚”的一聲,這東西被他踢到了牆壁上。賀蘭晶急忙舉燭照看,隻見竟是一個白森森的骷髏頭。她雖然膽子極大,但猛然見到,心頭還是一驚,接著發現,共有四具屍骨橫陳在大殿的西南角,骨質烏黑,姿勢各不相同,似乎是突然受到痛苦而死。李煊奇道:“這些是什麼人?會不會是服侍高祖皇帝的宮女們,被拿來殉葬的?”賀蘭晶搖頭道:“殉葬要陪葬墓中,哪有在這裡的!而且這幾人手長腳壯,從身量看都是強健男人,並非女子,甚至也不是內監。”賀蘭晶眼珠一轉,突然又想到,高祖皇帝幽居在此近十年,會不會在地下埋了什麼東西?她回到地道中擊掌為號,喚上來兩個盲仆拿了鐵鍬四處掘地,窺探地下秘密。隻聽得腳步窸窣,賀蘭晶揮手滅了燈燭,又輕聲咳嗽,讓盲仆停下手中動作。一名侍衛顫聲說道:“剛才我見這殿中似乎有亮光,你見到沒有?”另一名侍衛也說:“是啊,現在怎麼又滅了?啊,這裡的窗戶原來緊緊關著,怎麼全都敞開了?”那名侍衛說:“我聽說,宮中有個吸人精血的僵屍,被鎖在這座殿中,還記得前些天劉四在禦溝中發現了一具被大卸八塊的少年屍體嗎?十有八九就是這僵屍弄死的,劉四向賀婁內將軍稟報,賀婁內將軍大為不悅,囑他不得亂傳。”“啊,那劉四後來喝酒時莫名其妙地吐血而死,也是僵屍作祟嗎?”先前那人“噓”了一聲,放低聲音說道:“反正這等邪僻之事,宮中有很多,還是少知曉為妙,有那閒工夫,不如去南山打幾隻黃羊,去平康裡喝喝花酒……”兩人聊著,聲音漸漸遠去,看來是想遠遠地避開這座“鬼殿”。看侍衛遠去,賀蘭晶命盲仆接著動手挖掘,又過了一會兒,果真碰到了什麼東西。李煊十分興奮,舉燭照耀下,看到了一隻大酒甕。上麵黃泥封口,不知裡麵為何物。李煊舉手要揭,賀蘭晶卻拉住他的手,示意不可妄動。接著盲仆在另外幾個牆角各挖出一隻大甕來,全都一模一樣。賀蘭晶拉著李煊來到地道口邊,低聲道:“打開大甕,如有異樣,趕緊跳入地道,切記!”李煊卻笑嘻嘻地說:“這幾隻大甕,說不定收藏的正是我們想要的東西,還有金銀財寶呢!”賀蘭晶道:“兵法未勝先料敗,君子問凶不問吉。凡事要往壞處想。”李煊見四處無人,嬉笑道:“那我先把你往壞處想,你其實是吸人精血的妖精。”這“吸人精血”四字,是李煊剛從侍衛口中聽來的,此時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賀蘭晶聽了,粉麵飛紅,嬌嗔之下,狠狠地向李煊當胸打了一拳。打鬨之後,兩人以大甕作賭,講明若是寶物或遺詔,賀蘭晶就無條件地應允李煊一件事,而若是毒藥或毒蟲,那李煊就要三天內都聽賀蘭晶的吩咐。這條件看起來大不平等,但李煊心想,自己身為男人,當然要有些風度,再說了,就算不打賭,自己現在不也是事事聽她吩咐?哪知道,兩名盲仆拍開一個大甕的泥封後,隻聞得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雖然兩人都用絲帕掩著口鼻,氣味還是相當地熾烈。李煊慌忙要跳入地道,賀蘭晶卻說:“不忙,這不是毒物,隻是屍臭罷了。”過了一陣,覺得穢氣漸漸消退,二人湊過來用燭光一照,不由得都是一陣惡心,原來大甕之中,蜷縮著一個宮女的屍體。由於大甕原是存放酒漿的,加上封住後空氣隔絕,宮女的屍體還未完全腐爛成骨架,身上的衣服也清晰可辨。賀蘭晶直欲作嘔,拉著李煊從地道裡回去,再命青烏先生查驗一切。經青烏先生驗明,這四個大甕中全是死屍,兩名宮女、兩名小內監,都在十四五歲左右,是被人勒死後塞入大甕之中的。而屋裡橫陳的屍骨,為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全是中了勾魂粉這種劇毒身亡的。眾人聚在一起研討後,大致還原了那一日的恐怖場景:高祖皇帝駕崩後,移到其他的地方入殮發喪,太宗皇帝就命服侍高祖李淵的四名宮女內監將其生前所用之物,一概燒毀,就連桌幾床榻,也劈碎焚燒。這件事辦完之後,派了四名侍衛過來,將牆壁上的字跡全都刮削,再重塗一遍。又奉命將這四名宮女內監全部勒死,塞入酒甕,就地掘土,深埋於地下。而這四名侍衛奉命撒下勾魂粉後,也當即中毒而死。於是這垂拱前殿中的秘密,和高祖皇帝臨終前的情形,就永遠無人知曉。大家商議明白後,無不垂頭喪氣,賀蘭晶和李煊來到黃泉地肺的朝扉堂,依舊隔著簾幕向地母夫人稟報了這一切。地母夫人聽後,緩緩說道:“太宗皇帝果然下手果敢狠辣,但既然他敢肆無忌憚地毀,我們就敢肆無忌憚地造。晶兒,你派人將那些屍骨統統清除,然後派高手匠人,收集仿造些當年的舊器物,從地道中運進去擺放停當,再尋來高祖存世的書帖,派高手模仿嫻熟後,在牆壁上寫下‘李二忤逆,愧對建成、元吉’等字樣,新做的榻底上,擬一份‘大唐後世臣子見此,奉遺詔立建成子孫為帝’的詔書,刻在竹席之上。”李煊聽了,驚道:“這不是公然作假嗎?豈不要犯下矯旨大罪?”賀蘭晶也說:“我們這樣寫,會不會有細心聰明的人看出破綻,當年就算真有這種字跡,李世民豈有不毀去之理?”地母夫人冷笑道:“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曆代天子都稱奉天承運,偽造的祥瑞之物難道還少了,遠了不說,就是則天女皇,說什麼在洛水中發現了刻有‘聖母臨人,永昌帝業’的玩意兒,彆人不知,我難道還不知道?全是她侄兒武承嗣一手假造的。”賀蘭晶聽了,點頭稱是,說道:“是啊,何況我們所造的,雖然不是高祖皇帝的原跡,但‘雖不中,亦不遠矣’。要不是對李世民不利的言語,他何苦派人著意鏟削乾淨?”地母夫人又說:“你說我們直接在壁上書寫‘李二忤逆’這樣的話,不免會讓聰明人起疑,這倒是不假,但世間聰明人少糊塗人多。最重要的是讓糊塗人看明白,那些既然是所謂的‘聰明人’,就算起疑,也會審時度勢,該疑時才疑,不該疑時,他們就縮起頭來不敢懷疑。”李煊聽了,雖然覺得地母夫人的話確實不假,但心卻猶如踏在初春的薄冰上一般,非常不踏實。賀蘭晶卻拍手叫好,她興高采烈地說道:“青烏先生是裝神弄鬼的高手,再讓他安排一些嚇人的事兒,讓宮裡暗暗傳播老皇帝鬼魂訴冤的驚悚傳聞,這樣我們的話更易於取信。”地母夫人說:“這個計策可行,但不可多用,不可濫用。過段時間就是一年更替的正月了,此時皇家肯定要舉行祭祖典儀,眾人都相信,前輩的鬼魂會回來享用楮鏹血食,這時候再作怪,事半而功倍。”計婆婆聽了,讚道:“地母夫人果然睿智過人。行事借勢,如天乾物燥時縱火,一星星可燃衝天之焰;行事逆勢,如雨中泥塘裡點火,就算千遮百掩,能有點火苗,也燒不起來。”爾朱陀此時插口道:“我聽說高祖皇帝的私璽流落於外,我此次來長安,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尋找此物,不知是否屬實?”地母夫人說:“這事世間除了我,還真很少有人知曉。這玉璽高祖皇帝生前就找不到了,有人傳言是高祖皇帝裝到木匣中,丟到禦溝中順流漂走了。然而,此事大為不確,真是這樣,不久木匣就會被人拾到,誰敢私藏國璽,必然要上報官府。這枚國璽,其實是齊王妃帶出宮的。”“巢剌王妃?”眾人聽了,不免有些驚詫。巢剌王妃是李世民之弟齊王李元吉的妻子,姓楊,生得美貌異常,有傾國傾城之色。李元吉和太子一起在玄武門之變中喪命,李世民將弟弟元吉改封為“巢剌王”,以示其悖逆,所以人們就常呼這位楊妃為巢剌王妃。地母夫人接著說道:“李世民雖為明君,卻好色如命,竟然將弟妹強納入宮,奸淫霸占。齊王妃常有欲輕生自儘之念,高祖派老宦官劉懷義暗中帶此玉璽給她,說自己已是風燭殘年之身,隱太子尚有後人在世間,玉璽日後當有大用。因此勸她忍羞偷生,負擔起這件大事。其實可能也是高祖皇帝可憐她,怕她心無牽掛念想,就沒有了求生之望。”賀蘭晶不禁問道:“那這事,母親您從何處得知?”地母夫人說:“這是從曹王的一封密劄中得知的,曹王李明是齊王妃被李世民霸占後所生。他後來和則天女皇的二子李賢交好,被貶到黔州,後來被女皇下令逼其自殺。曹王被貶出京時,我和團兒一起查抄他的府第,結果發現了一封密劄,正是高祖皇帝寫給齊王妃的。然而,我們卻沒有發現玉璽。”爾朱陀說道:“敢問地母夫人,這密劄是否尚在?”地母夫人歎道:“唉,當年呈報給則天女皇,女皇以為是陳年舊事,何必多生枝節,命婉兒燒掉。我當時也不知道這封書劄有什麼用處,於是就給了婉兒。前些日,我再詢問婉兒,她說早已燒了。”賀蘭晶突然心念一動,說道:“既然垂拱前殿中的遺跡可以假造,我們何不再刻一個假的玉璽?”地母夫人笑道:“這可難了,玉璽刻工之精,非一般人能辦得到,而且就連那樣好的玉料也是難尋,不是短期內就能造得。再說了,真玉璽尚在世間,萬一有人取出來和我們對證,真偽還是會辨彆出來的,反而讓我們無比被動。”賀蘭晶說道:“那日在五兵神窟之中,我曾邂逅了明崇儼,要不要把尋找玉璽的事情向他問詢?”地母夫人說道:“也好,你和煊兒先去‘崇義鬼宅’探一探消息。計婆婆,麻煩你去黔南一趟,探訪一下曹王死時的情景,看能不能獲取玉璽的下落。青烏先生,召集三百六十名江湖好手,在幽穀中加緊操練。爾朱陀,你借羽林禁軍之名,讓工匠做一些盔鎧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