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播、高嵩二人率兵平毀了安邑鬼宅,然後找了具身形魁梧、已是麵目血肉模糊不清的屍體,斬下首級上報中宗,說是已將悍匪巢穴徹底搗毀,暗算賀婁將軍的罪魁也在頑抗中被殺。中宗礙於韋後之麵,隻好大加賞賜,二人得意洋洋地謝恩離去。此時正是新年之時,宮內張燈結彩,輕歌曼舞,酒香四溢,一片歡樂之聲。但唐中宗心下卻鬱鬱不安,自己年事漸高,時常神思困頓,渾身乏力。往日可以一枕黑甜,直到天明,現在卻常常夜半醒來,再也無法睡去。韋後和自己的妹妹太平公主及侄子李隆基,已是勢成水火,終不能相容。全仗自己從中維持,這事如何了局,實在沒有成算。捫心自問,中宗自覺對得起所有人,母親武則天害得他整天戰栗欲死,但自己還是力排眾議,打開高宗皇帝墓穴,將之合葬,可謂儘孝。明知弟弟李旦和太平公主對自己的皇位有威脅,但還是讓他們大權在握。妻子韋後專橫跋扈,淫亂無度,自己念著她當年一起患難的情誼,不聞不問,寬容待之。對女兒安樂公主,更是無微不至的疼愛。然而,這些慈愛換來的,竟然是抱怨。韋後埋怨自己寬縱了弟弟妹妹,女兒竟然要自己封她為皇太女,將來繼承天下。這也太違背祖製了,中宗難得一見地堅決拒絕,眼中看到的是女兒那充滿恨意的眼神。宮中近來接連發生了一件件詭異的事情。先是有人稟報,在中宗駕臨新豐溫泉宮時,一直深鎖的垂拱前殿,居然亮起了燈燭。後來在祭祀祖廟時,當中宗親自給高祖皇帝的牌位上香時,卻聽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在說:“傳位於建成子孫,不然天降災禍儘滅皇族。”中宗大為吃驚,以為有人混進來裝神弄鬼,忙在禁軍衛士的保護下逃到殿外,而後屏退左右,令金吾大將細細搜查,卻並沒有找到半個人影。唯一異樣的是,在案幾下找到一個一尺多長的青瓷圓桶,用透明的琉璃作蓋,後麵還有一個類似於井邊轆轤的手柄。上麵用黃紙貼著,寫滿看不大明白的符咒,隻有四個字寫作真書:收魂攝魄。難道這東西能把高祖皇帝的魂魄招來?早就有人傳言,武周時期,李氏子孫大受屠戮,就是因為太宗皇帝發動玄武門之變,令當年的隱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含冤而死,所以上天派來心月狐下凡,變為女帝武則天來懲治李世民的後代。如今,這冤仇依然未了?中宗想著想著,不覺又是頭疼欲裂,忙命宮女:“朕身體不適,快傳太醫!”黃泉地肺之中,雖然新年來臨,卻籠罩在一片沉悶憂鬱的氣氛中。爾朱陀和許鳳姑衝出重圍,各自帶傷。當時爾朱陀是混在軍營之中,身穿軟甲,雖然中了幾箭,都是筋骨之傷,未能傷及臟腑,可許鳳姑肋下中箭,卻入體極深,傷到了肝脾。賀蘭晶和計婆婆四處尋來靈藥醫治,僅僅是止住了瘡口的膿血,但卻渾身火熱不退,神思昏昏。這一天,許鳳姑睜開昏沉的眼睛,卻見金嫫母、銀無鹽、銅東施、鐵孟光四個人正跪在榻邊。金嫫母哭道:“師父,徒弟們不好,違背了你平日的教誨,私自下山入城……”金嫫母等人一直害怕師父怪責,許鳳姑也怕徒弟們笑話自己言行不一,所以師徒竟然是“麻稈打狼,兩頭害怕”,都是心中忐忑,沒敢相見。後來四名醜女聽說師父病勢沉重,這才不顧一切,前來探視。許鳳姑撫著金嫫母的頭說:“我一向對你們板著臉孔,很是凶惡,心情不好時,就叱罵你們出氣。現在想想,很是不該。師父生前的過錯,你們不要太在意。前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幸好我還有一口氣,我對你們說,以後你們就自由自在地在世間生活,什麼不能談婚論嫁、不能到城市中去的規矩,一概廢除……”講到此處,許鳳姑一陣劇烈地咳嗽,嘴角滲出暗黑色的血來,四個醜女大哭道:“師父你不要死,我們寧可讓你再痛罵責打我們一次……”許鳳姑慘然一笑,說道:“人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有很多的時間,有些事情以後做也不遲,但是……”講到此處,許鳳姑又是一陣咳嗽,震動了肋下的傷口,疼得她麵孔一陣陣抽搐。四個醜女忙讓她不要再說話,許鳳姑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如釋重負地昏然睡去。這一睡,就再沒醒來,到了第二天早晨,許鳳姑已是長眠而逝。賀蘭晶讓李煊單獨約見了爾朱陀,詢問賀婁氏被劫一事到底和他有沒有關係。爾朱陀頓足歎道:“並無半點乾係,我潛入軍營,一是刺探軍中情況,二是看看有沒有能為我們所用的人,這才是大事,哪裡會無事生非,沒由來去捉賀婁氏?就算有這樣打算,捉那個婆娘時也會易容改妝,扮作鄉農也好,扮作小官也好,哪有自己不打自招暴露身份的?”得知此事後,賀蘭晶獨自來到厚土殿中,向地母夫人密報。地母夫人神情凝重,她不無擔憂地說:“黔南途中,計婆婆屢次遭遇埋伏,幸好她本領過人,才逃得性命。這次爾朱陀受傷、許鳳姑身死之事,擺明了是有人早就探知了爾朱陀藏身羽林萬騎軍營中,這才用借刀殺人之計,達到一石二鳥之效果。”賀蘭晶說:“那冒充爾朱陀,劫走賀婁氏的是什麼人?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人嗎?”地母夫人點了點頭,說:“他們雖然日後可能再起紛爭,眼下卻是扭在一起的一股繩,這事幾乎可以認定是他們所為,也並不為奇,但最為讓人可怕的是,他們好像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一切秘密!”賀蘭晶低聲說:“母親是說,我們這裡出了內奸?”地母夫人沾了點茶水,在案幾寫了個“青”字,隨即擦去,神色鄭重地說:“以後千萬小心!”韋後近來心情卻是極好,韋播、高嵩二人彙報已將敵人的巢穴蕩平,又秘密和宗楚客商議,私自招募饑民五千,給以衣甲馬匹糧草,悄悄埋伏在南山僻靜無人處紮營,日夜操練,以圖大事。朝臣們擁護自己的人也越來越多,太常卿鄭愔雖然貌醜多須,但說起話來卻言辭流利。他說,近來見街坊小兒多唱《桑條韋》一歌,大概是天下以順天皇後為國母,主蠶桑之意,所以細心收錄《桑韋歌》十二篇,請樂師重新譜樂,令天下傳唱。另一個佞臣迦葉誌忠,趕緊附和道:“是啊,是啊。這唱什麼歌,可絕非小事。當年高祖皇帝開國時,天下先唱《桃李子》;太宗皇帝未受命時,就有《秦王破陣樂》;則天皇後沒登基前,天下歌《武媚娘》,這可是國之祥瑞啊!”忠直的大臣們聽了,心下暗罵:“什麼國之祥瑞,分明是國之妖孽,難道女主臨朝的禍害還不夠嗎?牝雞司晨的故事是否又將重演?”人逢喜事精神爽。芳林園的彆館中,花燈照地,瑞香氤氳。韋後喝了楊均和馬秦客進獻的天乳玉髓粥後,與兩人在錦帳中雲雨酣暢。雨散雲收之後,韋後左擁右抱,讚道:“卿等不遜當年之二張,我若也能為女帝,定會將你們封為王侯,食邑萬戶。”二人忙跪倒在韋後腳下,楊均伶俐,搶先說道:“我等安敢望此,隻願忠心報效皇後,願皇後青春主駐,享國無極!”韋後聞言大喜。馬秦客心下好生不平,也慌忙表達自己的“赤誠之心”:“臣也要身體力行,伺侯皇後……歡喜……”馬秦客口齒比較笨拙,韋後見他說得結結巴巴,言辭直白粗鄙,也不生氣,隻覺好笑,當下用腳踢了一下他胯下軟綿綿的東西,說道:“身體力行?你倒是立起來看看。”三人猥笑,又摟作一團。正在此時,宮女稟告,賀婁氏求見。韋後簡單更衣後,出來見賀婁氏精神已無大礙,便問道:“婚事準備得怎麼樣了?”原來,元老重臣唐休璟有一個小兒子,年方二十歲,是老唐六十歲時和小妾所生,為了攀附韋後,願和賀婁氏的女兒賀婁燕燕成婚。這賀婁燕燕對外宣稱是賀婁氏的養女,其實就是她私生的女兒,此事中宗、韋後皆知。賀婁氏施禮道:“一切準備停當,隻請皇後吩咐了。還望皇後鳳恩隆重,予以主婚。”韋後欣然答允。和唐休璟結親,意味著又有一位說話極有分量的重臣可以成為自己的外援,此事當然大好。一瞥眼,見自己的老乳母王氏站在賀婁氏身後,神情忸怩,全不似從前的表情,不禁微微有些詫異。賀婁氏笑道:“她有事相求皇後,隻是羞於開口。”韋後見六十多歲的王氏臉紅如酡,核桃紋一般的老臉居然羞怯得像小姑娘一樣,不禁大為好奇:“什麼事啊?讓她自己說。”王氏啜嚅道:“皇後主婚多次,功德無量,當年則天皇帝寵愛張易之,替其母阿臧主婚,嫁得朝臣。現在皇後也是說一句話,彆人誰敢不聽哪!就念老婢跟隨皇後多年,也……”說得此處,低下頭去,羞澀至極。韋後心中大樂,故作不懂,追問道:“也怎麼樣啊?”王氏扭捏半晌,終於壯了膽子說道:“也給我找個男人!”韋後哈哈大笑,又問道:“你可看中什麼人了?”王氏見已將意願表明,倒也不拘謹了,賠笑道:“那天我看禦史大夫竇從一前來給皇後送禮,皇後沒空答理他,老婢陪他說了幾句話。我看那人言語溫雅,正妻又去世多年,和我倒也般配。”“般配?”韋後和賀婁氏都笑得直不起腰來。韋後說道:“人家竇從一出身名門,祖奶奶是高祖皇帝的太穆皇後,父親是高宗時的宰相,自己又是從三品的高職,且年紀還比你小了二十多歲,何來般配一說?”王氏老著臉皮說道:“他那些祖輩們的身份雖然尊貴,但都是老皇曆了,哪裡比得上皇後的榮光,不說彆的,就衝我是皇後身邊的人,我和他站一塊兒,就絲毫不比他矮一頭。”也彆說,王氏本為蠻婢,長得倒是又高又胖。這幾句話說得韋後心裡很是受用,點頭道:“嗯,言之有理,此事我要和皇帝說一下,你這幾天打扮打扮,準備做新娘子吧。”王氏大喜,跪下千恩萬謝,磕頭不止。這一晚,中宗在宮內大擺酒筳,請中書省、門下省及諸王駙馬一起歡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喝得正酣暢時,中宗忽然對禦史大夫竇從一說:“聽說愛卿正妻去世,久無伉儷,朕常替你憂心啊。如今我物色到一良配,今天正是喜氣洋洋的好時候,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為你賜婚如何?”竇從一喜出望外,心道能讓皇帝親口賜婚,不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也是元老重臣家的千金,能與這等人家結親,對自己的仕途可是大大有利。當下跪倒拜謝。不一會兒,隻見宮女們提著金色燭籠,牽著五彩步障,打著金縷羅扇從西廊緩緩而上,扇後隱約見一人穿著大婚禮服,頭上戴著花釵,隻是麵容被羅扇遮住,看不分明。按禮俗,中宗命竇從一與之對坐,飲酒三杯,又命他賦《卻扇詩》三首,這才撤去了羅扇。驀然看見這新娘子皮鬆麵皺,活像一隻胖大的老猴,正是韋後的乳母王氏。竇從一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反複擦了擦眼睛,麵前坐著的還是這個老婆子。隻聽皇上和群臣都哄笑不止,竇從一無奈,隻好隨之入了洞房。賓客散儘,隻剩下竇從一和王氏二人。竇從一氣惱之餘,獨自盤坐在案幾前生悶氣。王氏反複招呼他,他仍舊不理不睬,老婆子不禁大怒,說道:“姓竇的,你莫要欺負俺,你信不,明日我進宮就和韋皇後說,你懷恨在心,咒罵皇後,還和太平公主等人勾結……”沒等她說完,竇從一已是一身冷汗,嚇得趕忙過來捂著她的嘴。王氏輕輕拔開他的手,老臉似菊花綻放般笑得皺紋都開了,說道:“想堵我的嘴啊,用手不行,要用你的嘴。”說著就湊過來要親吻竇從一。竇從一差點沒把晚宴中吃的酒飯全吐出來,王氏見他仍然“不從”,又利誘道:“翊聖皇後對我極為尊重,如今你做了我的夫郎,朝中哪個敢不尊重你?”竇從一轉念一想,倒也不錯,於是轉憂為喜,當下把心一橫、眼一閉,抱起王氏就進了鴛帳。時近上元佳節,全城華燈齊放,正如武周時宰相蘇味道詩中所寫:“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遊妓皆穠李,行歌儘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長安城內,喧鬨異常,按風俗,連平時深居閨門的女子,也都可以儘興遊玩,整夜不歸。宮女們也嘰嘰喳喳,圍著唐中宗求懇:“皇上萬福,今日是上元佳節,天下萬民同樂。我們自入深宮,整日不見外麵的情景,如今民間女子都有幸可以遊玩,盼皇上開恩,放我們也出去遊玩一下,好不好?”中宗看了一眼韋後,說道:“朕也覺得她們在宮中整日值守,十分氣悶,不如就放她們出去玩一玩?”韋後近來心情正好,就說道:“任憑皇上裁奪。”宮女們聽了,歡呼雀躍,各自取了積攢下的零錢,結伴前去長安街市上大開眼界去了。而此時,賀蘭晶和李煊正悄然出城,往南山的五兵神窟而去。原來,賀蘭晶聽計婆婆說起高祖皇帝的屍身被裝進一個施滿符咒的鐵棺之中,不知秘密葬在了什麼地方。大家討論之後斷定,既然這太宗皇帝不惜用鐵棺符咒來對付自己的父親,那麼肯定也會將他秘密葬在一個囚魂禁魄的凶煞之地,讓高祖皇帝的陰魂不得入冥府超生。賀蘭晶想起有兩個盜墓小賊闖入了黃泉地肺,結果被製服後歸順。於是將這兩人叫過來一詢問,那穿山虎說道:“我們雖然慣於盜墓,但師父當年教我們找的卻全是風水寶地,因為這樣的地方才會有大油水。你想那凶煞之地,埋的往往是成精的狐怪、暴死的匪人、無主的僵屍,就算挖出來,也不過有些桃偶、竹符之類的玩意兒,我們費這勁做啥?”鑽地龍也說:“是啊,當年我的一個師兄,就故意捉弄我,指了一處陰煞惡地的墓藏。我當時也傻,也不想想有好東西他為什麼不挖,結果我挖了三天,挖出一個很堅固的石棺。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開一看,裡麵隻有一具怪魚的骨頭,他娘的,一點金銀寶物也沒有。後來聽師父說,古時人們經常在這片水中溺死,後來捉了隻怪魚,又怕怪魚死後作祟,才具棺禮葬的。”賀蘭晶吩咐道:“你們二人,速速在長安方圓兩百裡之地,找一處最為陰煞凶險的葬地,本門要埋葬一具最為陰厲的晉朝古屍,要鎮得住他的魂魄,不得遊蕩於世間才好。”這兩人應了,收拾行囊,匆匆離去。然而,這兩人畢竟隻是盜墓小賊,對於陰陽五行、風水卦卜這樣的學問並不擅長。賀蘭晶驀地想到了曾在五兵神窟之中遇到的明崇儼,此人號稱能通幽役鬼,對於禁魂鎖屍的事情肯定更為精通,思慮及此,忙打開奩匣,找出那枚銅球,球中紙箋上的蠅頭小楷字跡宛然:所以,雖然上元節京城中熱鬨無比,賀蘭晶卻拉著李煊從長安城的安化門南行,直奔五兵神窟而去。走在路上,李煊問道:“這五兵神窟,也像黃泉地肺一樣,是你們開鑿的嗎?”賀蘭晶說道:“這個神窟說來很是詭異,連我們也並未完全知曉其中的奧秘。其中有大大小小的石室幾百間,層層疊疊,除了你看到的六國君主和王後的銅像外,更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神像。這些神像,形容古怪,非佛非仙。一間石柱上刻有鳥篆寫就的銘文,我們拓了下來,找高人譯讀,說是蚩尤之時就已經開鑿這些洞窟,並打造了矛、戟、弓、劍、戈這五種兵器,故有了五兵神窟之名。”李煊聽得入迷,說道:“難道在上古時期,人們就會開鑿這巨大的石窟?我記得那裡的洞窟有的竟高達數十丈,廣闊異常,難道純由人力所為?”“這倒誰也說不清楚,”賀蘭晶說道,“不過上古之人所造的東西,有好多離奇古怪的,這五兵神窟的西北方,有一個粗如大樹樁的鐵柱立在山頂,上麵鑄有又像是文字又像是圖案的花紋,所以也有人把這裡叫鐵樁峰。但我們從洞窟裡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李煊追問:“什麼秘密?”賀蘭晶說道:“此事說來令人難以置信,這個鐵樁原來是一把長劍的劍柄,劍身從山頂直插到山底的洞窟裡……”“啊!”李煊驚歎道,“那豈不是長達百丈,這樣巨大的鐵劍,如何鑄成?還能插進山中,這不是神人嗎?”賀蘭晶說:“是啊,而且據說太古之時,人們是不會煉鐵的,但為何會有這樣一把巨型鐵劍,實在是難以索解。我們還在開挖洞中石壁時,發現了一截巨大的銅柱,一開始鑿了幾下,想要取出來,卻發現這個大銅柱橫陳在石層中,極長極深,要將它從石中剖出,實在是太難,所以就放棄了。有人猜,這正是銅戟的長杆。”李煊突然有了個念頭:“這五兵神窟中必然有五件兵器,會不會也分成金銀銅鐵錫五種材質?”賀蘭晶笑道:“錫做兵器?哪裡能用啊!不過也有可能,這些兵器如此巨大,又有誰能用?隻不過做儀仗罷了。你還是找找那個金質的兵器吧,按神窟中的兵器規製,可是好大的一塊金哪。”李煊嬉笑說:“金寶如今我都視如糞土,我已不再是那個丟了三百兩官銀就心急火燎的李煊了。”賀蘭晶見他提及當時自己派人戲耍他的事情,也覺得有些歉然,於是岔開話題,指著天空中皎潔的月輪,說道:“北風驟起,再過一會兒,鉛雲就會遮住這清朗的圓月了,唉,‘天意竟如此,不教久團’!”突然,賀蘭晶臉色一變,說道:“這風中有血腥氣,好像是前麵山穀中吹過來的。”李煊仔細嗅了嗅,卻沒有什麼感覺,但一向對她十分信服,也就沒再起疑問。賀蘭晶說:“由此通過前山,有一條密道,我們穿過去窺探一下。”當他們從枯鬆掩飾的洞口中探出頭來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隻見幾十名黑衣玄甲的兵士,個個用黑布蒙住了臉孔,手執陌刀和盾牌,押著一長隊無頭的俘虜,讓他們自行走到山澗邊,跳入了湍急的澗水之中。這些人被斬斷的脖頸上,還淋漓著鮮血,一路灑下。這些無頭俘虜源源不絕,幾乎有上千人之多,李煊看得目瞪口呆,低聲問道:“這些是人是鬼?怎麼無頭死屍也會自己行走?”賀蘭晶皺著眉頭說:“有些巫者會‘趕屍’之術,倒也不算太稀奇,問題是這些人的來曆,我們竟然毫不知道。”隔了良久,黑衣玄甲的兵士才收隊離開,賀蘭晶屈指一算,跌入深澗的無頭屍首少說也有三千多人。這些都是什麼人?賀蘭晶輕輕一招手,和李煊悄悄登上一座高峰,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銅製的圓筒,李煊問道:“這是我們在鬼宅裡買來的貯音神瓶嗎?”賀蘭晶將圓筒遞給他說:“不是啊,那貯音神瓶早已派上了用場。這件寶物是神眼鏡,是花重金從大食商人那裡買來的。”李煊拿過一看,果然神奇,遠處的山巒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賀蘭晶說:“先莫亂看,快看那幾個黑衣軍士,到哪裡去了?”“他們沿小路轉過前麵的山巒,快看不到了!”李煊說罷,又將神眼鏡遞給了賀蘭晶。兩人悄悄登上另一座山巒,俯視山下,隻見一片燈火閃耀,這裡居然有一座非常大的營寨,寨前立著一排排黑衣甲士,刀戟森嚴,人馬彪悍,一看就是能征慣戰的精兵猛將。營前旗杆上的大纛,用古篆寫著“陰山鬼兵”四個字。賀蘭晶歎道:“這支勁旅,當真稱得上是‘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這到底是誰的人馬?”李煊愕然道:“我聽說有人會‘剪紙為馬,撒豆成兵’的妖術,可能這班人馬就是變幻而成的吧。”賀蘭晶聽了,不免啼笑皆非,抓過他的手臂,抽出短劍作勢欲割,李煊一驚,急忙抽手道:“你做什麼?”賀蘭晶笑道:“用你的血就能破這種邪法。”李煊一怔,隨即想到相傳用狗血一潑,這些人馬就會顯出原形,變為紙片和豆粒。賀蘭晶戲謔自己是狗,自是不信這些軍士是變幻而成的。正在此時,隻聽風聲大作,烏雲從北邊像遮天大幕一般罩了過來,霎時間星月無光,伸手不見五指。二人仔細傾聽,似乎又從遠處傳來陣陣雷聲。李煊奇道:“如今是寒冬,怎麼好像有悶雷作響?”賀蘭晶臉色鄭重:“這不是雷聲,這是大軍行走時的腳步聲。這些軍士隨著鼓點踏步而行,千萬人的步伐整齊如一,所以就有這樣的響動。”李煊不覺想起安邑鬼宅被摧毀時的場景:大軍如白蟻一般,不一會就將鬼宅徹底蕩平,實在是難以抵禦。而如今這些軍馬,數量比當時的軍兵更多了十倍有餘,而且訓練有素,氣勢威嚴,堪稱勁旅。冷風中又透出濃濃的血腥氣,看來這支軍馬又殺了不少的人,這到底是誰統領的兵馬?為什麼鬼鬼祟祟地藏在此處?他們殺的又是什麼人?二人心中留下一連串的疑問。